“你娃儿要真敢这门去说，那就是癫球了，癫透球了！”
生怕听得不够清楚，褚健忿忿地把这句话刻意说了两遍，然后才独自扬长而去。留下高升平一人站在原地，懊恼了半天，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癫球了！
最近半年里，他一直在甘孜里头支教，经历了好些堪称传奇的事情和人。作为亲历者，事后高升平的个人想法，不可能不产生一些变化，或者说受到一些影响。其中最大的影响，就是他对感情这件事情，有了全新的认识。
如果是从前，就眼下他老汉要求的这个事情，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直接给张海波说了。他相信张海波肯定也会欣然同意配合。不过至于两人以后怎么样子，那只能是小马过河，走一步算一步。大家都是成年人，也没得啥子输得起输不起的。
不过现在高升平不这样想了！
他不想随随便便地交代了自己的人生。他渴望承诺和誓言，他渴望在任何处境和形势之下，对方都有克服障碍困难，与自己携手并肩一起面对的决心。这种决心不是来自一方的执拗，也包括来自对方的坚定迎合。所以，说起来虽然只是类似于泰坦尼克号里面杰克和露丝YOU JUMP I JUMP的台本，但其中隐含着死生相随的古典式感情，却是高升平目前最为渴望得到的感情。
张海波不是不好，而是已经相当好了！但过往二人失败的感情经历，如今又轻易复合，说不定改天就再次破裂。高升平对此没什么信心，所以怕张海波失望也怕自己失望，因此有了这个不情之请的荒诞想法。
此事褚健觉得荒唐，高升平自己也觉得荒唐可笑，所以只是在褚健面前试探着说了说自己的想法，但并无去实践的念头。他想着他老汉也不过是病中胡言乱语，等过了这阵子，应该就忘记了。所以他照常上班工作，每日里两边医院照旧往返跑着照料。
等到张海波出院那天，一众朋友都来祝贺。这其中以褚健为首的那帮子人居多。妖孽多了，气氛难免就有点招摇夸张。人群中高升平正襟危坐的样子，反倒成了异类。
大家开来了好几辆车，浩浩荡荡地从医院出发去了张海波的房子。为了搞气氛，他们还在几辆车上扎了彩色的气球，搞得像婚车一样。高升平觉得实在是搞笑，但看张海波嘻嘻哈哈，几个月来难得高兴的模样，心底也为他默默高兴，自然是配合着胡闹了起来。
张海波的妈妈不知道是不是看儿子终于康复回家了，还是终于结束了三个多月来在医院照顾的苦差，当场就喜滋滋地说要赶下午的车回简阳老家。张海波听了当即就觉得面子上不太挂得住了，他愤愤地诅咒着说到，
“你那门着急回去，我等哈哈就给你喊辆滴滴，把你送你回去，还送到家门口！”
其实他虽然出了院，但腿脚还未完全恢复，尚需要有人照看。他妈见张海波故意咒毒自己，眼泪汪汪地说未必我要回去还有错了嗦。你老汉一个人在屋头喝酒抽烟，血压又高，说不定死到屋头摆起我都看不到最后一眼。你兄弟的那两个娃娃，也要等到我回去照顾。他们两口子成天在外头打工忙。哪里像你这门单位吃饭的人那么闲。再说，哪个喊你离婚的嘛！现在得了病没得人照顾，该求背时，就莫要来弯酸妈老汉。
张海波听了更加生气了，当即挥着手吵着要他妈立即走人。老太太受了委屈，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一时间场面颇为混乱。高升平见形势不对，赶紧站出来安慰老太太，又斥责张海波说不懂得孝顺感恩，说你妈这几个月照顾你你晓不晓得有好辛苦。
张海波梗着脖子说到，
“有啥子辛苦的嘛？我请了护工的，把那些辛苦的脏的事情做完了。她就是一日三餐送哈饭，帮忙洗点脏衣服啥子的，晚上也没要她陪夜。我不晓得有啥子辛苦。”
高升平见他越说越不像样了，二话不说一陀儿（拳头）给张海波捶过去，嘴上骂道，
“你这批娃儿那门说话这门难听诶，未必你不是你妈生的养的啊，说话没得点哈数。”
众人见收不到场，都纷纷假意责备起张海波来。老太太见有人给自己撑腰，高升平又在一旁承诺每天会抽空过来照顾，让老太太安心回家去，这件事情才算做了个了结。
见事情闹得差不多了，众人纷纷告别。带来的礼物堆满了茶几沙发，其中以褚健送得最为大方。高升平暂时没走，留下来帮忙收拾东西，张海波也坐在轮椅里帮忙，他的腿还不能站太久时间，所以一天里大部分时间还得坐在轮椅里行动。
老太太进屋去收拾衣物，整理房间，就剩下高升平张海波二人在客厅里。趁没人在跟前，张海波划着轮椅过来，强行抱过高升平的腰，撩开他的衣服在裸露的肚子上亲了几下。高升平推开他的脑袋，笑着骂到你这个色情狂要做啥子？
张海波眉开眼笑、没羞没臊地答应到，
“刚才你不是说要照顾我的嚒，先从这哈关心我的性欲做起。”
说着话，他颇为下流地捏着自己的裆部，让高升平去看那里鼓起的一团。
高升平小声笑着咒骂到，
“刚才才受了你妈的雷霆暴击，这哈哈儿又洋盘起来了？”
“哪有啥子嘛。我妈本来就没得好喜欢我，她喜欢我弟弟。这次来成都照看我，我也是每个月都给了她三千块钱的，生活费还另算。你说她有啥子不满意的嘛。”
“爬你的哦，你有点臭钱了不起啊。自己的妈都敢随便骂和咒毒。”
“不是我要咒毒，你看她说的那些话嘛，哪里有点当妈的样子。”
高升平心知有些家庭里亲情淡薄，但没想到张海波家里也是这样，不觉心里有些同情可怜起张海波来。
“你刚才说了的哈，每天要来我屋头陪我睡觉。”
张海波促狭地对高升平说到。
“爬开！老子好久说了要每天来陪你睡觉的，只是说每天过来看哈你。”
高升平冷笑着回应到。
“不许耍赖啊，我是亲耳听到你给我妈保证的哈！要不这哈哈把我妈喊出来和你对质。”
张海波作势要喊的样子，高升平急忙用手把他嘴堵上，生怕他胡说八道。张海波趁机抓住高升平的手，抬头深情款款地望着他说到，
“以后我这辈子就靠你了哈。”
一时间，高升平恍然察觉到了什么。他心意一动，仿佛回到了那雪山下的婚礼现场。那誓言里的气概，仿佛也在此时萦绕。他正自动情，却听得张海波在那里说到，
“直到有一天我们互相看不惯了，那你再去约你的，我再去约我的。哈哈！”
本来高升平心念一点，差点脱口而出，但听张海波这样一说，瞬间心又凉了下来。他看那张海波也只是说话当作开玩笑的样子，又热情地找了好些好玩的事物，一一交予高升平看。高升平也赶紧掩饰了尴尬，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地一样继续说话。
这是高升平第二次来张海波的家，以前两人约着，都是在办公室或者酒店解决。去彼此家里的次数，倒是寥寥可数。照张海波的说法，是懒得打扫。对此高升平虽然认同，但心里还是觉得家中的隐私性好一点。张海波这套房子不算大，两室两厅，加起来也就是80来平方米。胜在开发商送了两个大阳台，使得客厅和主卧的格局颇为大气，倒是比高升平三室的房子看起来又敞阔了许多。再加上房子装修不久，造型装饰什么的都还非常新，效果也是倍增的。当初张海波离婚的时候，把一环边上的大房子给了他前妻，自己留了这套离城区远一点的毛坯房，就是图个自在没人打扰。
二人正窃窃私语的时候，张海波他妈拿着一张大相片从房间里走出来问到，
“你和文素的这个结婚照还要不要哦，不要我等哈哈就拿出去甩了。”
高升平往张海波妈妈的手里看了过去，那张大相片上的张海波，还有几分青春轻狂，样貌也比现在略瘦显得有干劲，正是当年两人分手时候的模样。高升平回想起当时两人为了些支微末节的小事，吵到分手发誓老死不相往来，如今看来虽然是成了空话，但却不知道在以后的生活里是否还会有这样的冲突决绝。所以高升平心里多了一份不确定，自然是不肯把之前和褚健商量的事情，与张海波一一道来，相互协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