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如果被别人知道宣月的将军竟然不在战场上,必定会引起恐慌。赤师或许会以为这是冷云墨布下的一个局,而宣月的君主则不会这样认为。因此,冷云墨不仅乔装还要易容。快马加鞭回到宣月的都城,冷云墨心中泛起一阵激动,看着旁边对都城一脸好奇的空素,冷云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瑾儿有救了。“空素,你以前没来过都城?”“没有。”空素语调轻快的说道,“师父最讨厌的地方就是都城,而我从小就跟着他云游四海,唯独这繁华的都城,我还是第一次来。”空素小孩子模样的东瞧西瞧的,被街道上的热闹景象吸引了全部的视线,就连和冷云墨说话,也是带着不耐烦的敷衍味道。冷云墨失笑,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们趁天黑溜进宰相府,把瑾儿带出来。然后远走天涯。”“那我怎么办?”空素皱眉道。“你得跟着我们走,毕竟瑾儿的病还得有劳你。”冷云墨理所当然的解释道。“治病没问题。但是,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走呀。”“无论战事什么时候结束,君上迟早会发现我私自离开的事,到时追究下来,你肯定会被连累的。”“大不了我回药谷。看他们能不能抓住我。”“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冷云墨嘀咕道,如果能带着瑾儿去药谷养病,绝对是最好的办法。药谷地形复杂,很难找到入口。而且,入口到药谷中心,机关遍布,而且长满了毒物。若不是空素或者他师傅带路,就算是武林高手,也闯不进。即便君上率千军万马,也抵不过毒物的侵袭。不仅如此,药谷是个极为清净风景秀丽的地方,也符合瑾儿的喜好。“你该不会是想跟着我去药谷吧。”空素垮着一张俊雅的小脸。自己私自离开药谷,师父一定非常生气了,更何况带人回去。“有何不可?”“当然不行,我师父会扒了我的皮。”“你私自出谷,还到了都城,你觉得你师父知道后,还会留下你的皮?”冷云墨挑眉道。空素想到师父清冷严肃的模样,浑身犯激灵,“那可怎么办?”“反正都会扒你的皮,让我和瑾儿去药谷,如果你师父肯医治瑾儿,他就不会把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了。你意下如何?”空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放手试一试,也许能让师父不那么生气。见空素答应,冷云墨也就放心了。明明只有几个月没有见到瑾儿,却恍如十几年未见,心中不仅有激动,也有害怕。一路走来,冷云墨都在思考,到底哪一边才是梦境。那一个交通便利,科技发达的现代是梦,还是眼下是梦。无论哪一边是梦,都太过真实,已经混淆了冷云墨的判断。在现代,有疼爱自己的父亲,有细心体贴的楚君言,还有乖巧可爱的祁若堇,还有知己好友许风竹。以及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当然还有承受了十几年失去挚爱的痛苦。太过清晰了,怎么可能是梦?而眼下呢,又重回到宣月与赤师的战场。为何还会有瑾儿即将离世的记忆呢?思及此,冷云墨狠狠的按住受伤地方,痛楚传来,原来这也不是梦。究竟是怎么了?冷云墨凝眉深思许久,也无所得,只能放弃思考。空素见冷云墨对自己下狠手,有些疑惑,他从醒来到现在,一直都挺奇怪的,似乎能预知今后会发生的事。若真是如此,他会不会知道许冲的婚事。“冷云墨,你知道许冲有一门亲事吗?”“知道。”“他。”空素抿了抿嘴,嗯了许久才说,“他会成亲吗?”“我不知道。”“是吗。”空素的语气里充满了失落。见空素低落的模样,再联想到他会爽快的跟着自己回都城,一个人的名字立马浮现在脑海里——许冲。“你当军医是为了许冲。”冷云墨肯定的说道。“你怎么知道?”话音一落,空素就捂住了嘴,真笨,怎么就承认了。“你离开也是因为他?”空素撇了撇嘴,反正都说出来了,说一句是说,说全也是说。江湖中人,何必如此扭捏。“那天师父让我去谷外找一种药材,正好看到军队。我一眼就喜欢上他了。绞尽脑汁的进了军队,当了军医。就他那性子,怎么可能发现我对他抱着别样的心思。后来我得知他有一门亲事,战事结束后,就要娶她过门。我不想去搅和他的姻缘。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空素苦笑一声,偏过头望着冷云墨,眼眶里氤氲了清晨的露珠,干净惹人怜惜。在泪水凝结成珠的那一刻,他又转过头,看不到泪水划过脸颊,冷云墨却看到那滴泪载着阳光的七彩落下。“你可有告诉过他你的心意?”“不曾,又何必呢?”空素低垂着头,轻轻的叹息。不曾尝过情滋味的自己,却因一见钟情识了情,伤了心。“你可以说我胆小。”空素咬了咬牙,恶狠狠的说道:“对,我就是胆小,我害怕。他是你的副将,等你班师回朝,他会何等的风光。在都城,有他的双亲,还有他未过门的妻子在等着。我算什么?啊?我算什么?”“空素。”心疼这个一直大大咧咧又心底善良的孩子,原本以为他没心没肺,没想到,伤心了也是会这样失控。冷云墨试图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让他冷静。不料,被空素躲过去了。“你不要碰我,我会冷静。他是一个很正直憨厚的人,他不会背弃婚约喜欢我,更遑论。”后面的话空素并没有说出来,他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蹲在地上哽咽起来。冷云墨将蹲在地上的空素拉起来,空素顺势躲进冷云墨的怀里,冷云墨轻拍他的背,沉默的安慰着他。看热闹的人在冷云墨的眼神下,都躲得远远的。许久,空素的哽咽声渐低,他退出冷云墨的怀里,哑着嗓子问道:“我觉得你有预知功能?”“此话怎讲?”冷云墨微愣。“从你醒来后的言行推断出来的。”到现在,冷云墨也不知道究竟重回这里是不是一个梦,思考片刻,他将所有的事情大致的给空素说了一遍。空素惊呆了,竟然会有这样的事,简直是闻所未闻。“明天就是夏至,你这么匆忙赶回来,就是为了冷云瑾?”空素还是觉得这种事非常的让人难以置信。“对。我想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扭转局面,救出瑾儿后,再辞官,跟你去药谷,治好瑾儿的病,就陪着他游遍大江南北。最后找个地方隐居。”空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会向冷云瑾表白心意吗?”“会。”冷云墨坚定的说道,脸上浮现了笑容。马上就可以见到瑾儿了,想想要对他说什么话,首先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紧紧的,用心去感受他的存在和温度。“可是。”空素迟疑许久都没有说出兄弟相恋是禁恋这话。冷云墨看透他的想法,冲他爽朗一笑,反问道:“你觉得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什么?”空素轻笑一声,转过身,负手而立,“偌大天地,逍遥自在,与爱的人携手天涯,就是最快活的。”“既然如此,何必计较你所爱的人是不是亲兄弟?”“你这样说的确没错,可是你们终究是血缘兄弟,就没有顾忌?”空素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冷云墨的表情问道。害怕一不小心说错话伤了人。“真心相爱,只想着一辈子守着对方,哪有闲工夫管别人怎么说。你刚才也说,偌大天地,怎么会没有我和瑾儿的容身之处呢。即便没有,也有药谷。你不会那么绝情吧。”“那当然。”空素被冷云墨的痴情和豪情感动了,同时又感慨自己的感情。争取还是不争取呢,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以冷云墨亲自带领出来的军队的实力,以及军师的智谋,加上许冲。毋庸置疑胜利的将会是宣月国。那么就在都城等着他回来。到时看情形行动。想通后,空素的心中豁然开朗,心情轻快了不少,“我会尽全力治好冷云瑾。就算我不行,我也会让师父帮忙。你放心好了。”“多谢。”两人乔装易容后,在街上四处打听情况,并未听到有关冷云墨离开军队的消息。夜半时分,冷云墨和空素顺利的潜入了宰相府。宰相府依旧灯火通明,夜色下的庭楼别院,即使有烛火的柔情包裹,冷云墨也能感受到那表皮底下渗入骨髓的寒冷。那是来自人性的冷漠与残忍。自十三岁搬进将军府后,甚少回到宰相府,遑论后院了。眼前熟悉的场景,还是有些陌生的,树更高大了,花卉的种类变多了,而人情味越发的淡薄。冷云墨无心再欣赏夜景,一颗心早就挂在了瑾儿的身上。出征前去探望过他,他还是住在原来的小院里。那个头顶上只能看到四方天的小院,小院虽然小,也比一般的小院显得破旧,但胜在清净。当年,自己舍弃了修葺最华丽的小院搬来这里和瑾儿一起住了三年,而那三年,成了最苦也是最快乐的时光。想到瑾儿此时正在小院里,或看书,或练字,或休息,内心的激动就无法抑制。“看把你乐得。”空素瞄了冷云墨一眼,笑得跟朵花儿似得,但他眸子里的温柔,被夜色晕染得更加柔情,一不小心就被吸进他的眼神里了。如果,冷云瑾见了,不用明说也会懂其中的深情吧。“不过几月,我却仿佛思念了他十几年。”冷云墨望着小院的方向,温柔的说道。“我倒要看看你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冷云墨但笑不语。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并无异常,二人提气纵身一跃落到了小院。房间里的烛火摇曳,并没有看到人影,也没听到声音。但能感觉到里面的确有人的气息。空素望着冷云墨,凝眉轻声道:“你不觉得太过安静了吗?”“我知道。”冷云墨沉思。小院一直是宰相府最偏远和破旧的院子,后来也因自己的关系,才能整修一下。加之,瑾儿是来宰相府为质,按理说不会受到苛待。可是,太过安静,反而让人生出了警惕。瑾儿不喜欢宰相府里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下人,再者,他不喜欢太多人贴身伺候,来时也就只带了湘儿一人。现下是戌时三刻,小院冷清,也很正常。如今,只能这般猜想。“没事,进去吧。”两人从暗处转到了明处,空素大方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虽然破旧,但布置很雅致,别有一番风味,挺适合喜静之人,自然也适合养病。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光亮,暖入人心,冷云墨的呼吸开始紧张,心跳也紊乱不受控制,双手轻轻的撑在门的两侧,微微抖着不敢用力推开,害怕惊退了一室的暖光。也怕,看到瑾儿蒙上思念悲伤的脸颊,朦胧的无意识的哀伤,最能刺痛心。不愿看到他因思念而悲伤的脸,但,心里一遍强过一遍的叫嚣着要见瑾儿。脑海中霎时闪现出一句话:近乡情怯。现下的心情大概比这个感觉更强烈。“你怕什么?都到这里了,还矜持什么?”空素撇了嘴角,嘴上在不屑这种作为,心里却羡慕得不得了。冷云墨微微叹了口气,轻轻一推门,门应声而开。屋内摆了一盘棋,瑾儿执白棋在左,宰相执黑子在右。两人闻声皆望向门的方向。冷云瑾手中执的白子清脆的落下,碰乱了棋局。一双干净的眸子里,有思念,有悲伤,有疑惑,更多的是不舍。眸子里明明有泪光浮动,瑾儿的脸上还是浮现了温柔的笑容,轻轻起唇,“哥。”迷蒙的十三年里,仿佛就是为了等一句熟稔到心痛的称呼,冷云墨想哭,又想笑,咽下浮上咽喉的哽咽,脚步显得有些凌乱,朝冷云瑾奔去,想拥他入怀。一时的激动中,他并没有看清楚冷云瑾眸子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无奈。宰相抢先一步,隔断了二人,朝后一挥手,十五名身着黑衣描金丝的大内高手排成一排,手握刀柄,随时准备出手。“墨儿,你提前回来怎么不通知为父?”宰相轻轻一笑,仿佛只是叙说平常小事。“爹,你这是什么意思?”冷云墨观察了情形,这十五人都是顶尖的高手,就算加一个武学天才空素,也没办法全身而退,遑论带瑾儿走。“你何等聪明,需要我明说?”宰相负手走到冷云墨的面前,口吻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不顾血缘亲情的冷漠,“你临阵脱逃的事,君上早已知晓。既然如此,为父自然应该和瑾儿等你归来,你说是也不是?”“哥。”冷云瑾的表情在灯火下,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他站在那里,只能后退,不能前进。双手握成拳,也做不到伸出手试图触碰。因为他知道,一旦伸手,冷云墨会因为自己而疯狂。空素对眼前的情况大致了解,这就是一个局,一个引得冷云墨自投罗网的局。这个所谓的父亲真是心思狠毒。冷云墨口中的瑾儿的确是个难得的病弱美少年,他的一言一行,他的眸子里满是深情。最让空素动容的就是他眼中死一般的绝望和深情交织的感情。复杂得让人为他心疼。和冷云瑾眼神对视的那一刻,空素暗暗下定决心,若能带走冷云瑾,费劲心血也要为他治好病。“瑾儿,我回来了。”好想触碰他,好想嗅到熟悉的味道,好想拥他入怀。对了,已经许多年不曾主动拥他入怀,往事闪过脑海,欠他的太多太多,永远也还不完的是他的深情。但,目前为止,最大的阻碍就是君上以及宰相。冷云墨悄悄的给空素打了手势,让他见机行事。“爹,我并非临阵脱逃,况且,这场仗,宣月已经是胜券在握。许冲也是个才将,我留或走都没有多大的关系。”“这是将军该说的话?”宰相阴沉着脸冷冷的说道。这是第一次对这个儿子失望。“你为了什么回来,我心知肚明。在君上得到息时,我已经禀明君上,君上答应赦免你一次,你可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宣月的天才将军。”冷云墨心知这话有蹊跷,君上怎么可能轻易赦免此等大罪。眼神触及到冷云瑾,那么远,似乎怎么也够不着。冷云墨恐慌了,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冷云瑾,然而,他刚上前一步,后面的大内高手就将冷云瑾拦到身后。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冷云墨心慌得不知所措,莫不是和瑾儿有关。隔着两个人,冷云瑾站在两人中间,透过缝隙,痴痴的凝视着冷云墨,脸上带着满足,不舍,以及绝望。只是含笑望着,不敢说话,手却握到泛白。不能开口,会给冷云墨添不必要的麻烦。冷云瑾知道,只要他开口喊他一声,或是伸手。冷云墨就会不顾一切冲到他面前,他会受伤,他会流血,这是冷云瑾不想看到的场面。所以,即便心如撕裂般疼痛,也要笑着面对。“爹,无论君上怎么惩罚我,我现在只想带瑾儿走。”冷云墨的口气软了下来。“你放心,我会给你们时间团聚,但不是今天。”宰相转头望着冷云瑾,“瑾儿,夜已深,况且,墨儿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肯定累了。不知你意下如何?”冷云瑾淡淡一笑,“瑾儿听从爹的吩咐。”不想自己亲口说出今晚不聚的话,怎么能忍心拒绝冷云墨眼中得渴望,做不到,真的没办法做到。只是看着,就疼得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何况亲口说出来。这是一把利剑,即便都知道剑未出,均已受伤。那就别再让伤口曝光。冷云墨眸子晶亮,他的瑾儿就是这样的。“既然如此,墨儿,你和你的这位朋友就去休息吧,瑾儿身体不好,也该早点休息。你说是也不是?”“是。”冷云墨即便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在此情况下,只得妥协。为何君上会赦免自己,便无从知晓。想到空素,冷云墨并不想连累他,“还有一事。”“何事?”“想必爹已经知道了,我这位朋友是世外高人的徒弟,医术了得,在军队里,也立下了不少功劳。此番随我来都城,实属孩儿强迫他来替瑾儿治病,还望爹在君上面前美言几句,赦免我朋友的罪。”“这事君上自然明了,不会为难他。好了,都去休息吧。”宰相不耐的挥了挥手。门外守候的仆人很快低垂着头请冷云墨和空素去休息。冷云墨不舍的不断的回头望着冷云瑾,奈何,被催促着走的步伐太快,冷云墨没办法多看几眼。这一次的相遇等了太久,为何见到了,心会比以前更疼。直到冷云墨的背影完全消失,冷云瑾才苦笑着收回视线,声音有些喑哑,“爹,可否让我静一静”宰相望了他一眼,这个年仅十六岁就名动宣月的儿子,本来是自己的骄傲,可惜,他偏偏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这二人,注定只能留下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将军和文采出众的才子,在这战乱不断的年代,君上更器重哪一个,无须明言。惜才的宰相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得,可是,局面所定,亦无可奈何。宰相吩咐了八名大内高手守在小院的四周,其余守着冷云墨和空素。屋内终于只剩冷云瑾一人了,疼痛携着无力感席卷了全身,冷云瑾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泪水汹涌而出。多想不顾一切的扑进冷云墨的怀里;多想拖着病弱的身躯等着他解甲归田的那一天,两人可以相伴游遍大江南北;多想找一个风景秀丽之地隐居;多想和他白头偕老。可是,再想也只能是永远也无法完成的奢望。冷云瑾不知道冷云墨为何突然就从战场上跑回来,但可以肯定是为了自己。而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爱意,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吗?若是如此,就算死,也了无遗憾了。那一句未说出口的爱,心里明了,带着这份被回应的爱,到了地府,也不会孤单。泪水泛滥,湿了衣襟,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散发着清香的怀里,才醒觉,这里还有一个人。“公子。”话未完,湘儿已经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的公子明明那么美好,却忍受了太多的苦楚。病痛缠身,汤药伴身,连爱都没办法像常人那样放在明亮之处。她没办法感同身受,却心疼着冷云瑾。“湘儿,别哭。”冷云瑾伸手拉下湘儿,含着泪安慰她。“公子,公子。”湘儿哭倒在冷云瑾的怀里,为什么她的公子要受这么多苦,他才十六岁呀,他可是名动宣月的才子,他该是受很多人爱戴和喜欢的。为什么老天要对他这么残忍。“命该如此,此生,我已不悔。”冷云瑾的脑海里全是和冷云墨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心里越发的悲凉和欢喜,这两种相对的感情交织,就像生命的最后挣扎。冷云墨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圣上赦免自己的条件,奈何,屋外有四个大内高手守着,自己根本没办法出去。只得烦躁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快要天亮才眯了会眼。相比冷云墨的烦躁不安,空素美美的睡了一觉,早上醒来,丫鬟早已备好洗漱用的一切,并准备了精致的茶点。冷云墨匆匆用了早饭,就去小院找冷云瑾。一路上,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阻碍,并从管家口中得知,宰相在书房里。虽然疑惑,也没有那么多闲暇的心思琢磨这个了。一路赶到小院,冷云瑾早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小院内。一张小方桌,上面摆了棋盘,黑白棋子被装在精致的盒子里。冷云瑾气色红润,见到冷云墨,站起身,淡淡一笑,柔情浓浓,“哥。你来了。”熟悉到骨子里的称呼,冷云墨心中激动,大步上前,紧紧将冷云瑾揉进怀里,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契合度,熟悉的一切,让冷云墨的心终于有了踏实感。那一刻,冷云墨觉得这一切都不是梦,现代的那些日子也不是梦。或许,在现代所承受的一切孤独和寂寞,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拥抱。冷云瑾垂在两侧的双手,拳头紧了又松,终于抵不住心中滔天的思念,反手紧紧的锁住冷云墨的腰身,这个爱了一辈子的人,终于能与自己心意相通了。他知道的,换做以前,冷云墨不会这样冲动。他会克制的避免,他会在心中告诫自己两人的关系。然而,此时的冷云墨,失了冷静的拥抱,没有心理暗示的阻碍。他就在自己面前,用他的眼睛和行动告诉自己,他终于正视了这份禁忌的爱情。静静相拥许久,等在角落伺候的湘儿死死捂住嘴,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如果可以,她多想用一切换来他们两人的幸福。“瑾儿,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不,你没有。”你并未回来晚,即使你再晚回来,只要你回应了这份感情,都不算晚。只是,从此以后要留下你一人了,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比起舍不得,我更愿意你活着,替我看遍大江南北的美景。而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你,到时,约定下一世。“瑾儿,君上肯赦免我,是不是和你有关。”冷云墨严肃的问道。“你想多了,毕竟你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将军。况且,君上对眼下的战况很了解,即便你回来了,也依旧是胜券在握,怎么会严厉处罚你。不过,小的责罚还是会有的。恐怕会罚你闭门思过,或是罚你俸禄吧。”冷云瑾忍住心酸开起了小玩笑。冷云墨将信将疑,还想问什么,就被冷云瑾打断了。“哥,你陪我下棋吧。”“好。”面对冷云瑾期待的目光,冷云墨根本舍不得拒绝,生生将很多问题压了下去,专心陪冷云瑾下棋。下棋期间,除了湘儿偶尔添茶送点心,竟无一人打扰。冷云墨有些上心了,即便是旁敲侧听,冷云瑾也决口不提君上赦免他的原因。冷云墨试了几次,无果,也就作罢。便提起了空素。“空素是一个世外高人的徒弟,不仅医术了得,武功也奇高。”“连你也打不过他?”“他的武功路子很特别,我可是他手下的常败将军。”“没想到他年纪不大,武功竟这么高。”“等我辞官了,带着你离开这里。先到药谷去,让空素给你治病,调理身子。待你痊愈后,我们就游遍大江南北。然后选个风景秀丽之地隐居,就我们两人。”冷云墨轻轻握着冷云瑾的手,眸子里满是深情与憧憬。“嗯,都听你的。”冷云瑾含笑点点头,回握住冷云墨的手。多想这一切能发生,仅仅是听冷云墨讲述,就无比向往那样自由的日子。仿佛已经和他经历过了,现在就在隐居之地悠闲的下着棋。然而这一切只是妄想,永远无法实现的妄想。若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我没办法陪你过一辈子。若我死了,你该怎么办?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而今,突然想起,冷云瑾心绞作一团,慌乱的望着冷云墨,好想问,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办。“瑾儿,你怎么了?”冷云墨焦急的问道,手温柔的抚摸着冷云瑾的脸庞,为何会是冰的,“你身体不舒服吗?”冷云瑾嘴角勾笑,活着总是有希望的,自己这羸弱不堪的身子已经拖累他够久了。“没有,我这身子一向如此,你是知道的。”“我叫湘儿拿药给你喝。”冷云瑾拉着起身的冷云墨坐下,“我今天感觉挺好的,不想喝药。”“可是?”冷云墨担忧的皱起了眉头。“哥。”冷云瑾的语调软软的,尾音上翘。冷云墨无奈的一笑,没办法拒绝他的要求,只得摸摸他的头,宠溺的温柔道:“只此一次。”“好。”真的只此一次了。今日天气凉爽,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非常舒服。冷云瑾抬头望着四方天,顿觉人是多么的渺小。即便死了,这天还是这么蓝,太阳还是耀眼照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天怎么可能知道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又与它何干。太阳只管早升晚落;风只管吹着游荡;雨只管飘撒。它们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痛楚,而自己又怎敢妄想心中的滋味被知道。想得有些狂乱了,冷云瑾强压制心中的失控。咽下心中苦涩,面对冷云墨的时候,依旧笑靥如花,这是最后一次了。“湘儿,撤下棋盘,摆膳吧。”冷云瑾吩咐道。湘儿手脚麻利的将棋盘撤走,摆上冷云墨爱吃的菜。“把我珍藏的那坛酒拿出来。”“是。”“瑾儿,你身体不宜饮酒。”“哥,我今天高兴,我只喝一杯。”“好吧,都依你。但是。”“仅此一次。”冷云瑾调皮的接下话。“你呀。”冷云墨爱怜的摸摸冷云瑾的头。两人相谈甚欢,冷云墨喝了好几杯酒,冷云瑾端着酒杯却不沾杯沿。手指一直摩挲在酒杯,多想时间能更长一些,这半天的相处怎么够,怎么看得够他。然而,时间到了,这半天是好不容易求来的。屋顶上的人耐心显然已经用尽了。连半刻都不敢再耽误了,那人可是用冷云墨威胁了自己,再不舍,也不愿因为多耽误一点时间而让冷云墨受苦。终于,生命到了最后一刻。冷云瑾端起酒杯,眉目弯弯,只为掩饰眼中复杂的感情,“哥,我敬你。”察觉到冷云瑾情绪异常,冷云墨伸手按住冷云瑾,“瑾儿,你怎么了?”“我只是高兴。你回到我身边了。”冷云墨失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瑾儿,我。”“哥,我懂。我也一样。”不能说出口的禁忌之恋,两人心知肚明即可,无须言明。可惜,还没有和他呆够,就要生死永别,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冷云墨凝视着冷云瑾,他的眸子那么清澈干净,他的笑容那么温暖人心,他的性子那么沉着安静,只因为是他,只爱他。冷云墨倾身,一个轻柔而充满爱意的吻落在冷云瑾的唇上。两唇相贴,冷云瑾呼吸一窒,疼痛和幸福感齐齐上涌,端着酒杯的手差点拿捏不住,怎么舍得下这般温柔。努力忍住情绪翻涌,冷云瑾轻轻的回吻一下,就离开这让人迷醉的眷念。他怕,一旦吻下去,他会不顾一切的深吻;他怕,会动摇决心;他怕,冷云墨会看出端倪。仅仅一吻,冷云瑾的心里防线就快崩塌了。还得努力维持着冷静和笑容。屋顶上的人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冷云瑾心中酸涩无比,时间真的到了。湘儿已经捂住嘴哭倒在角落,另一只手还得狠狠掐住大腿,转移哭声。冷云瑾憋回了泪水,尽量稳住气息,说了一句话。冷云墨没有听清楚。当他喝完酒才发现,冷云瑾嘴角淌着血扑倒在桌子上。冷云墨不记得自己以怎样疯狂的状态将冷云瑾抱入怀中,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慌乱之中,嘶吼着空素的名字,哭着求他来救冷云瑾。然而,都是徒劳的。小院里,除了哭晕过去的湘儿,便只有他们两人。空素早就被拦在小院外,即便是进来了,他纵使有通天本事,也救不回冷云瑾。冷云墨终于知道君上赦免自己的理由了,一命换一命。抱着冷云瑾渐渐冰冷的尸身,一遍遍亲吻他的脸颊,絮絮说着曾经的事以及对以后的憧憬。然而,最爱的人已死,冷云墨的心顿时空洞得厉害,仿佛带刺的狂风呼呼的刮过,整个脑子都是混乱的。哪里都疼,疼到如蚁噬骨,却哪里的痛也止不住。这样的状况,如何能接受。本以为重来一次,可以改变结局,然而,却更加糟糕了,瑾儿最后说了句什么话,为什么还是没有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温柔怜惜的搂紧了怀里的身子,冷云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正视了这份爱情,还没来得及将心意明明白白的传达给心爱之人,他却已经逝世了。仰头望着四方天,为什么天可以蓝得这么灿烂,蓝得让人想撕碎了扔掉。然而,只能看着天的蓝,无可奈何。痛像生了尖利的爪子,狠狠的凿着心口。冷云墨想了很多,此刻,竟有些发狠的心酸,为什么要瞒着他替他做决定。没有瑾儿的世界,活着就是炼狱,还不如死了。生不能相守,死总能相聚。“瑾儿,你等着我。我马上来。”冷云墨小心的搂着冷云瑾,伸手去够冷云瑾用过的杯子,倒了一杯酒,正准备喝的时候,被宰相打掉了。“瑾儿用一命换你一命,你竟然这么糟蹋自己,你莫辜负了他的心意。”宰相狠狠的说道。“没有他,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君上得知你私自回都城,大发雷霆。我知道此事后,连夜进宫觐见君上,将事情说清楚。君上本就忌惮你功高震主,怎可如此轻易放过你。我提议降你为副将,君上不允,觉得这个惩罚不足让你为惧。就想到为质的瑾儿。君上的意思是赦免你的罪,降你为平民,但要瑾儿的命。瑾儿为了保全你,答应了。昨夜你们相见后,瑾儿就应该被赐毒酒,但他苦苦哀求君上,才换来这半日与你相处。你自己考虑清楚。”宰相说完便大步离去。冷云墨痴痴的望着冷云瑾,“你为什么这么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绝对不会离开你。”没有你的世界,我不想再继续孤独的活着了。冷云墨仰头喝尽杯中的酒,他知道,这毒下在杯沿。瑾儿,我来陪你了。下辈子,我们一定要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