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门，挣开姜胜保的手，噔噔走出公寓。这一刻，我感到像脱了层皮，是那种自当言情男主顶着清新面孔的外皮，誓要把纯情发扬光大，跟所有暧昧绝缘的扭巴。这会好了，小哥我走在了民主自由的道路上，不当望夫岩，不做痴情女。
从盘旋的楼梯走下去，这楼梯不就跟我和姜胜保一样嘛，从开始到现在，都在原地盘旋，没有实质性地朝前迈一步。现在我看清楚了，把话都讲明白了，剩下的，就凭心去走吧。
公寓外是不宽的一条麻石路面，弯弯曲曲，阳光洒在那开裂的墙壁上，有的阳台上种着小花小草，点缀其间，很是好看。我自然没什么沮丧和担忧，心里变得格外通透，生活依然还在，且是这般丰富，生机盎然着哩。
半路上，姜胜保打来电话，我没接，任它响着。刚刚那么争执，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下。现在说什么，都可能是在气头上。
第二天，我坐车到了圣马托斯医院，东方御从重症监护室转到贵宾病房，这是小周办的。他已经走了，我不知道他跟信天游是什么关系，但看得出他对信天游是很听从的，东方御的治疗是最好的，所有费用开销全部由他负责。
一进病房，东方御叫我：“陆先生……”
我两眼瞪得好大，真是开心得狠：“哇，可以说话了，还认得我，真好！”
他拉着我手：“谢谢！谢谢你和姜总，你们是好人。”
“说错了，不是好人，是你的亲人。怎么样，想吃点什么，你说，我去买来。”
“想吃饭。”
“大米饭？这里可没有啊。”我想了想：“那我去中国餐馆看看，你等着。”
我跑出医院，走了几条街，总算找到一家中国餐馆。点了两个菜，装了一盒饭回到医院。其实这中国菜都变味了，照西方人的口味改良，不中不西的。东方御倒是吃得挺香，全给吃光了。
“姜总呢？他怎么不来看我？”东方御问我。
“他事情多。”我不想多谈。
“……你们吵架了？”
“有什么吵的，你别管，一切都没事。医生讲了，你现在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多喝水，不能用力排便和咳嗽。”
然后我用0.05%洗必泰给东方御洗口，让他翻过身，给他按摩背部。正按着，东方御歪着头看门口说：“姜总，你来啦。”
姜胜保笑呵呵走进来，提着一个袋子，往床头柜一放：“御哥，你行啊，这没几天就能下地了，身子骨真棒。我这买了几个菜，都中国菜，你尝尝。”
东方御坐起身：“我刚吃饱了，是陆先生买的，他还没吃。”
“那一块再吃点啊。”
“这菜好象是陆先生最喜欢吃的吧……”东方御指着那菜。
“不都是菜嘛，谁吃都一样。”姜胜保装傻。
我看那菜果然是我爱吃的牛肉和猪蹄，东方御看着我，示意我吃。我没吭声，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姜胜保把张票放在柜子上，很随意地对东方御说，这是好不容易买到的话剧票，是英国很负盛名的书屋剧院演的《呼啸山庄》。
我这干影视的人，能看到英国名著改编的话剧，哪有不动心的。我脸上顿时一喜，但又不想理姜胜保，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姜胜保哪能看不出，径直对东方御说：“这台话剧看的人都挤破头了，连英国皇室要看那也得买票。报上说，这个巡演剧团很厉害，把小说中的情节浓缩到戏剧冲突中，特过瘾。你说，这要让搞影视这行的人看了，那可是大享受，还能偷学几招哩。”
“陆先生去看最合适。”东方御马上接口。
“是吧，我差点忘了小玖就做影视的嘛。”姜胜保瞄我一眼：“人家就演三场，还不加演哦。”
我装没听见，给东方御泡好水，打开笔记本电脑埋头做事。
东方御见我这样，怕姜胜保难堪，不知怎么办才好。姜胜保倒没当回事似的，一屁股坐在床边，拿起柜上的水果开吃。
他们俩聊了会病情，又聊了信天游，然后我听到姜胜保主动提到曼姐，说曼姐过两天就来了，他把房间都布置好了，让她跟帅帅住一块，他睡公司办公室的沙发。
我心里一震，姜胜保怕我有想法，情愿去睡公司的沙发，这表现还不错嘛。
“御哥，我跟你说，刘曼这次来呀，估计是不打算回去了，她把房子都卖了，就跟儿子在这长住下去。”
“那你呢？你现在公司发展不错。”东方御问他，正是我想问的。
姜胜保说：“这事得分两层来看。一是我跟刘曼，我们毕竟有个儿子，这是血缘关系，怎么也分不开的。我跟她离了婚，在儿子事情上不好分得太清楚，有些事还得绑一块去做，对吧。不过有一条，我当她只是帅帅的妈，没啥别的想法，可以的话，就当作朋友，这样也就好相处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的，儿子是你们的，这关系不能断。离婚夫妻作朋友，那是最好的。”
“对呀，所以说第二层呢，我要不在伦敦干了，把公司处理掉，那我回去就是光杆一个。你说我也四十好几的人了，立个山头也不容易吧。我啥也没有，回去天天吃白饭，人家能看上我吗？”
说着，他们两人都看向我，看我的意思。
我感觉到那目光，似乎把问题都丢给我了。我觉得沉默没必要，便直接说：“面面俱到谁都想，但各人的活法不同，结果也不一样。我们都是独立的人，都有理由原因，就顺着自己去过，不必为了谁，不然后悔什么的，就没意思了。”
“得，御哥，你听见没有，有人要独立啦。”姜胜保大口啃着苹果：“我还想着在国内先把房子买上，免得房价噌噌往上涨。这倒好，我把房子买了，也没个人住呐。”
“当然陆先生住啊。你们不用买房了，就住我那套房。”
我奇怪道：“御队，你不住吗？你回去住哪里？”
“小周跟我说，信天游想让我去美国，他在那有几套房子空着。等他出来，他就到美国跟我一起。这事，我也在琢磨。”
好是好，可信天游要判刑的话，不知道会判几年。那东方御要住在美国，连探监都没法探。
东方御看出我心思：“小周请了大律师，正在帮信天游打官司，可能信天游手里的那些信息挺管用，能够网开一面。”
“那就太好啦！”我兴奋起来：“要那样的话，他很快就能出来。”
“其实还有一点，信天游在国内住不好，他犯的那事……你们也知道，太敏感了。要出了国，他就算真正自由。”
姜胜保说：“那这样的话，你那房子我买了。照市场价就是，手续让小玖去办。”
东方御脸色一变：“这是什么话！那房子你们敢不要！”
“别激动御队。”我连忙宽慰东方御，怕他上火影响病情。
“那就先这样，小玖回去把房子事安排好，再把我妈接来，这就齐活啦。”
姜胜保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好象他这一说什么事都搞定了。可是把房子布置好了，人呢？他还远在英国，我跟姜妈一块等他吗？
晚上，我犹豫再三，还是去了科文特修道院旁边的英国皇家大剧院。这是英国首屈一指的大剧院，富丽堂皇，两侧的包厢坐着时尚名流，让我仿佛看到那些曾经的公爵大臣们，穿着燕尾服，高贵的夫人摇着羽扇，华丽无比。
快开场时，姜胜保匆匆赶来。不知他从哪弄来的一套礼服，打着领结，煞有介事的样子。我忍着不笑，他还嫌我穿得不正式，看剧的礼仪都不知道，多丢中国人脸啊。
我说这又不是十八世纪，还得全体起立给国王行礼啊。他说要真的女王来了，肯定得行礼啊，不过那老太太只怕坐不了几个钟头看剧吧。
大幕拉开，我激动地望向舞台。姜胜保趁灯光暗时，抓我的手。
我摔开手，轻轻说：“注意礼仪，还说别丢中国人脸，自己呢？”
“我哪丢脸了，我这是拉爱人的手。”
“这是什么场合，正经点。”
“我拉我的，你看你的呗。”
“这会让我分心懂不懂。”
“分心那就对了，分心才证明对我有意思嘛。”他一副嬉皮笑脸样子。
我一边看剧，姜胜保不是拉我手，就是碰我肩，小动作特多。
等演到最后一幕时，希斯克利夫跪倒在曾经刻下名字的树边——那也是埋藏着爱人凯瑟琳的地方，他最终释怀了，在祝福了凯西和哈里顿后，最终追随他心爱的凯瑟琳而去。最后凯西的一句“这是他们的故事”，伴随着悠扬的旋律，演职人员走到台前谢幕，观众掌声久久不息。
我起立鼓掌，沉浸在凯瑟琳和希斯克里夫的爱情中。姜胜保凑近我，轻轻问我：“那我们的故事呢？”
我望他，心里泛起阵阵涟漪。是啊，我和姜胜保的故事呢？我们没有《呼啸山庄》式的复仇，也不应该有猜疑与怨恨。距离横亘在我们中间，但心还是交融的。他已经爱上了我，而我，一直深深爱恋着他——未来，我们的故事将会怎样呢？
走出大剧院，伦敦的秋夜已经有了寒意。我们走在大街上，浏览着伦敦的夜景。
“小玖，你说的那些话，我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你不是要互动嘛，是正理儿，也完全应该，是我马虎了。这往后，你就看我的吧。”
“看你什么？”
“这个嘛，那还得先保密。要先说了，就不是那个味了。”
“说，快说！”
“不说。我可不是耳朵根软的人，意志还是非常坚定的。”
我趁姜胜保不注意，手伸到他胳肢窝，一通挠痒痒。姜胜保受不住，夹着胳膊躲。我哪肯放过，双手其下，左一猛虎掏，右一鹰爪击，挠得他痒得不行，撒腿就跑。
就这么，深夜的伦敦大街上，我们大呼小叫地追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