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曙光爬上窗台,病房内涂抹上一层黎明的勃勃生机。这明亮的光线穿透进来,照在墙壁上和病床上,显得格外白亮。
说了半夜话的东方御,已经很疲劳,他在信天游的注目中,安静睡着。信天游却双目炯炯,精神好得狠。他一直倾着身坐在床前,丝毫不觉得困顿,一直看着东方御,抓握着的手也没有松开。
我买了早点进来,留意了下外面动静。我有种预感,总觉得警察会在某个时刻突然闯进来,将信天游抓捕走。他犯过走私罪,击伤过副总他们,现在又私带枪支,这都是不得了的罪啊,警察怎么可能放过他。
吃早点时,我问信天游有什么打算?他说这次回国是想着年龄大了,想最后再看一眼东方御,没想到他病成这样。他说东方御身体吃得消的话,想带他出国去治疗。
“那太好啦!”
我高兴地想到,这是目前最理想的方法,东方御有了归属,能够手术的话,也许这病也能治好。
“我知道伦敦有家医院,可以进行脑瘤手术,治愈率还挺高的。”
“那就去这个医院,完全没问题。”信天游很有把握地说。
我有点不信:“那可是在英国,而且费用还很高的。”
“我可以让手下去安排,别说伦敦,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医院都行。”
我楞了下,听信天游口气挺大,我问他是做什么的?
信天游埋着头,他其实一直没怎么抬头,是怕我直面他的脸。他谨慎地说:“问这个干什么?我肯定能找最好的医院和医生,让御哥得到最好的治疗。”
“你……你这样能出国吗?安检会查到你的。”
“我手里有东西,不怕。”信天游很自信。
“是那个吗?”我比划下手枪,同时瞄眼他身上,有点担心地提醒:“你不能再用这个,这是犯法的。你要带着这个上飞机,绝对会抓住,还会拖累御队的。”
“这个不带。这事你别管,我有办法进来,就有办法出去。”
“你想过没有,你背着罪名,逃亡这么些年,良心不安,也没法交代啊。”
“交代什么?”信天游有点抗拒:“我那时犯的事已经过了追诉期,我不需要向谁交代。这次击伤那些人,本就是正义的,有什么不对。”
信天游在国外呆久了,不了解国情。即便过了追诉期,那也要报请检察院核准,岂是你想当然的事呢。而他开枪对付副总他们,虽然事出有因,但国家有严格枪支管理制度,他枪从哪里来,都需要交代清楚。
等东方御醒来,我把担忧跟他讲了,希望他能劝劝信天游。
东方御二话不说,就要信天游去自首。信天游不肯,认为他该赎的罪都没了,现在是一个自由受国际法保护的外国公民。
东方御火了,说这是在中国,国际法也不能凌驾于中国法律之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东方御激动得再次昏迷过去。
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信天游站在角落,看着他们忙碌,一声不吭。
等大家忙乱一阵,我发现信天游不见了。我跑出去,在走道和平台找了一圈,也没见他人影。
然后,一连几天,信天游都没来,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
东方御变得阴郁沉沉,病中的他性情有些变,情绪波动大。我没再提信天游,怕触及东方御内心,引起他伤感。他也不说不问,趁着能下地,他就要求回家去看看。
“那怎么行?你现在还要打针吃药,回家怎么办?”
“回去呆一天也行,这里太闷了。这屋顶墙壁和这些管子,我都看烦了。”
“那……我去跟医生商量下。”
跟医生一说,当然不同意。我把医生请到病房,东方御很执着,非要回去不可。最后医生也拗不过他,只好让他签字,表示出了医院发生任何事,院方都不承担责任。
我开车送东方御回家,东方御开着车窗外,很新奇地看着。他张嘴长长吸口气,像刚出笼子的鸟似的。
曾经是刚强勇猛的警察,又是轻易能击倒罪犯的汉子,一场病就把他弄得这么虚弱。人有时候是不是真的不堪一击呢?
到了东方御房子,等小尾巴放学回来,家里就热闹起来。小尾巴在屋里跑来跑去,不是叫吖叔陪他玩游戏,就是叫我看他做的课外小玩具。
中午吃过饭,我去公司办事。可没料到,等我一走,东方御就自己驾车出去了。我回来不见他,当时就急了,急忙打他电话,可发现他手机留在家里。
我给医院打电话,被医生训了一顿,说要是真的出了事,那就可能性命也不保。我心急火燎四处打电话,给东方御的同事领导都打了,差点就要报110了。
等到快天黑,东方御才回来,很舒心地样子。
“你去哪里了?”我扳着脸。
“就外面逛逛。”
“你知不知道,你开车路上万一昏迷怎么办?那是要出人命的!”
“保证不会了。下次一定由你开车全程保护。”东方御指了边上的袋子:“那些是给你爸妈买的,不知道合不合适。”
我看袋子里是衣服和黄金手饰什么的,气得眼睛瞪起来。我真的很生气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了感谢我爸妈,他还做得这么完美。他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去做这些,太不值得了,太危险了。
“你太自私了!”我声音很大,也很气:“如果你为了给我爸妈买东西在路上出事,你要我怎么办?我还活不活啦?你就是个可恶的完美主义者,只顾着满足自己心理,到处施恩,你这样过头了,过分了!”
东方御看我生气,赔着小心说:“我去办了件别的事,顺带去商场买的。我这样是不大好,要出了事,还得你来操心收拾,我对不起!跟你道歉!”
他还要站起身,准备正式道歉,被我按住:“我只问你,我们是不是最铁的朋友?”
“是,一定是!”
“那你就听好了,从今天起,你一切行动一切的生活,所有一切都要听我的。没我同意,你哪里也不能去,什么决定也不能拿。知道吧?”
“好,知道。”
东方御像个孩子,乖乖坐着,腰依然挺得笔直,认真听我讲话。
我被他认真样子弄得笑了:“知道就还是个好同志。你先躺床上休息,我去做饭。”
东方御便去床上躺着。我进到厨房,开始做菜。这些天在老妈言传身教下,我已经学了她几手独门绝活,什么“爆炒牡蛎”“肥肠火锅”“川味红烧牛肉”,那是色香味俱全啊。
吃罢饭,我陪东方御下楼散步。我让他坐石凳上,看我练格斗术,纠正我的动作。小尾巴在边上操蛋,跟我学模学样的,看得东方御连连大笑。
回来后,我们一起坐沙发上跟姜胜保视频。他在公司正忙着,开着视频让我们看他这老板是多么勤奋,多么的八面威风。他穿件紧身小背心,露出健子肉,胸毛扑楞楞露出来,看得我直吞口水。
一名洋员工过来找姜胜保签字,他游龙走凤地签完字,举着支票对镜头洋洋得意:“小玖,老御,瞧见吧,我又赚了一笔!”
我跟东方御都欣喜地笑。
趁姜胜保空闲时,我赶紧问他:“伦敦医院的事怎么样了?”
“都问清楚了,手术可以做,但要看病人情况。不然人家也不敢打包票啊。”
“外国医生也不见得高明,不用麻烦了,我在这挺好。”东方御客气道。
“老御,你甭跟我客道,你劝我的那些话我都听进去了。我也劝你一句,有机会还得抓住,不就飞十几个钟头嘛,多大个事啊。”
我静静听着他们聊,脑子里盘算着。
“小玖,干嘛不吱声,想啥呢?”姜胜保问我。
我笑笑:“你想吃点什么吗?”
“别说,吃腻了汉堡,就想酸辣的东西,这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那你等着吧。”
姜胜保马上盯着镜头:“啥意思呀?”
我打个呵欠:“不早了,得睡了,你忙吧。”
关上视频,我把盘算的想法告诉东方御:我打算陪他去伦敦动手术,时间不能再拖了,拖一天都不行。
“不行!”东方御想也没想就拒绝。
“你听我说,我想清楚了,信天游如果来,我们也要劝他去自首,了结他那些事,那他也不能赔你去;如果他不来,更不用说。我就是最佳人选,我肯定能当好保姆司机陪护的。”
“陆先生……”东方御眼睛又红了。
“御队,你是警察,怎么老哭鼻子。伤心对身体不好哦,擦擦。”
东方御转身,用力将我抱住。他就是在病中,那力气还是挺大的,搂得我都快出不了气。他哽咽着说:“你伟大,特别伟大,我认识你,真是……一辈子福气。”
我眨眨眼,心想我伟大吗?我一个普通小市民,没钱没权,混在影视圈打工,也就有点小帅吧,够得上伟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