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惊失色，以为东方御遇到了鬼才对吧。信天游，就是那个在二十年前跳海死掉的人？那个爱唱信天游的青年，因为走私而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侠盗信天游——这可能吗？
我迅速望着四周，希望能找到那个白面男子和他的卡宴。但夜色浓浓，山野处处都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一点声音也没有。
边上还有副总他们几个，我来不及多想，跟东方御一起上车，把他们带到了当地派出所。
东方御跟值班警员说明情况，我坐在过道的椅子上，抱着双臂，感到那寒意又从身体里冒了出来。
几个警察在听东方御说，他们不时转头望下我。然后他们要我过去，听我把方启刚及副总的所有事都说了一遍。
说到我口干舌燥，他们才让我在笔录上签字，然后让我离开。
我和东方御回到宾馆，路上有早起的摊主，东方御下车去买了热腾腾的粉和汤。我回房间喝下后，将两床被子盖在身上，这才感觉暖和点。
东方御又找来毛毯，盖在被子上。他有点心神不宁，坐在床边，想着什么。
“御队，你怎么说那人是信天游呢？”我头埋在被子里，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和他把人制住后，我上去铐他们时，他就在边上。他看着我，虽然屋里很暗，但他脸上的轮廓还是熟悉的，只是那张脸不像信天游，太不像了。”
“脸不像，那就是别人啊。我看你是想多了。”
东方御还在回想：“可惜他没讲话，要是讲了，我听声音就能听出来。”
我还有个疑团，这人为什么要帮我们？他大半夜赶来，什么也不问，就掏枪动手。这是什么来头呀，一般人哪里会有枪。
我劝东方御：“算了，别想了，反正我们要抓的人抓到，证据也拿到了。”
“他有枪，这是很大的事，我必须汇报上去，立案调查。”
第二天，我们到派出所，再次把整个事情详细讲了一遍。派出所马上组织人员，对那白面男子进行查找。我拿到了那老乡被窃的单据等物，准备马上回去。但东方御想留下来，要找到那个白面男人，至少能看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信天游。
我自然是留下，同时也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从那辆恐怕在这个小城市也没有的卡宴入手，警方很快就查到了一些信息，有人在一处高档住宅小区发现过它的踪迹。凭着这条信息，我跟着东方御赶到那小区，可惜人车都只是在昨晚有过短暂停留。
东方御拿出他的侦破手段，一边从警方调取的监控入手，一边察看小区出入口的车胎印。昨晚的那场雨，使小区不远的一段泥泞路面留下了一点印迹。
从这段路一直往前，便是市郊，紧挨着一个城中村，满是密如蛛网的拆迁房。东方御开车在这城中村转，观察着四周环境。
突然，我看到了那辆卡宴——它停在一幢楼房的前面！
东方御马上开过去，将车头对着外面下了车。
这楼房前面有孩子在玩耍，还有几家店铺开着，不时有人走过。在上面的楼梯，有个身影一闪，东方御马上快速冲进楼去。
我跟着也跑进楼，这是没有电梯的楼房，一层两户，楼梯边还有人家放的杂物，上下很不方便。东方御跑得飞快，一会就跑到上面去。等我跑上去时，他正侧身靠在已经开了一条缝的门边。
东方御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我别发出声响。
这个房门还在微微动着，显然是刚刚有人打开没来得及合上。东方御伸脚轻轻推开房门，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客厅，靠墙摆着一组转角沙发，墙上挂着迎客松的画。东方御探头，一点点移动脚步，我跟在他后面。
客厅一览无余，我们马上冲进两个房间，除了衣柜和床，也没见人影。最后剩下卫生间，那紧关着的卫生间成了最后能藏身的地方。
我们小心地接近那扇门，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这时，忽然一阵破碎的声响传来。
东方御一听，叫道：“他砸窗子要跑了！”一边猛地踢门。
等把卫生间门踢开，只见地面全是散落的玻璃碎片，一条粗粗的绳子牢牢系在煤气管道上。我们趴在窗口朝下看，就见一个人正抓着绳子在往下吊。他动作很快，利用楼下住户的窗子和贴着墙的管子，敏捷得如猴子往下直窜。
东方御看眼那绳子，抄起案台上的菜刀，准备将绳子割断。
将要割时，他又犹豫了。
我明白，如果这一刀下去，那人很可能就会直接掉落。但这人是谁？我们也不清楚，万一不是什么坏人，那岂不是坏了大事。
东方御冷静地把菜刀放下，转身冲下楼去。
当我们下楼，那辆卡宴已经飞快驶离。东方御开始停车时把车头朝向外，所以让我们节省了点时间，迅速追上去。
在车上，东方御拔打电话，向警方报告了情况，让警方锁定这辆车的行驶方向。
不过奇怪的是，卡宴并没我想象的开得那么快，它好象在等我们，又像在前面引导。一直开到一处荒凉的山岗，卡宴终于停下了。
从车上走下那白面男子，他穿着一件连帽卫衣，将头和脸都遮了大半，看不清他的五官长相。
他很随意地靠着车尾，点燃一支烟，朝空中徐徐吐出烟来。
我明显感觉到东方御身子在颤抖，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抖得很厉害，他嘴唇干裂，眼睛里泛起一层模糊又凄迷的光。
那男子朝我们车子看了一眼，转过身去，在旁边一块岩石上坐下。
东方御打开车门，慢慢走下车。他走得不稳，有点摇晃，好象那人让他有点惧怕和不安。那人没回过头，而是往后伸出一只手。
东方御快步上前，又猛地刹住脚，定定地看着他。
过了会，东方御终于伸出手，和这人的手握住。就这一下，东方御把这人手狠狠一拉，将他整个人都拉起来，然后，东方御要拿掉他帽子时，他马上挡住，并一下扑进东方御怀里。
我一下明白了，他，就是信天游！
在这旷野上，苍天绿树间，他们两人紧紧抱着，那分隔二十年的时光终于回来了……
直到夜幕降临，东方御和信天游才从岩石上站起。这时警车拉着警笛驶来，我一下担心起信天游，要是被警方抓去，他手中有枪这事怎么办？
结果我多虑了，信天游上了卡宴，朝着前面飞驰而去，那速度简直跟飞似的。
等警车到来，只能跟在那扬起的沙尘后追去。
东方御跟警方说了许多，我坐在车里等。等他说完，他显得异常疲倦，让我开车回宾馆。到宾馆也晚了，我去买了点吃的，提到房间，东方御已经躺在床上，似睡非睡。
知道他很累，又刚经历了一场情感风暴，需要静心去回味。我准备走，东方御叫住我，他欠起身，让我一块吃了再走。
我们吃着，东方御慢慢说起信天游来。其实，在早些时候，东方御就在单位接到过一个神秘电话。对方说是找他，但声音听上去很怪，好象特意压抑和改变自己的声线。但那句“你还好吧”，让东方御当时就有种穿越的感觉。
在东方御心里，信天游已经撒手而去，突然冒出的这个声音，虽然不清晰，但依然让他心悸一震！
东方御的预感其实是准确的，这个让他一生所爱的爱人，就是隔着电话线，就算跨越了生死，他也能听得出来，察觉到。
在这个电话之后，东方御有几次总觉得身后有人。那是他在大街上执勤，在一个人回家的路上。他目光锐利的在人群中搜寻，职业的敏感让他认为是某个曾经被他抓过的罪犯前来报复。而他没想到，那可能是信天游在跟踪，在悄悄关注着他。
我脱口问道：“御队，信天游怎么活过来的？这也太神奇了吧。”
“他告诉我说，他当年跳海后，是抱着必死之心的。跳到海中被巨大的冲力打得昏迷过去，他什么都不知道。醒来是在一条小船上，是个渔民救了他。他不敢在当地露面，手下也被我们抓了，他只好偷渡出国了。”
“这些年他怎么不回来找你呢？”
东方御叹口气：“你今天要是见到他样子，就知道了。”
“怎么了？他脸我看不清，只是很白。”
“他那次跳海完全毁容了。这些年他一直治疗，也整过容，但恢复原来的容貌是不可能的。就因为这点，他一直不敢找我，不敢认我。”
“那他现在怎么又来找你呢？还帮你的忙。”我有点不解。
“我也不知道。”东方御坐起来，有点痛苦地说：“晚了，太晚了。他不应该来找我，我还是当他不存在，没他这个人。”
“那怎么行。他可是你一直爱着的，你这些年怎么过的，不都是为了他嘛。他起死回生，这多好，大喜事啊！你应该跟他讲，要他别走了，就跟你一起，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多棒！”
“不可能的！”东方御一下声嘶力竭，将床边的饭菜全扫到地上，对我吼道：“没用了，什么都没了！他是他，我谁也不要！统统都不要！”
我真被东方御这样子吓一跳，他从来不曾发脾火的，他这凶起来还真可怕。眼珠子圆瞪着，额头的静筋都暴突起来。
紧接着，东方御眼睛翻着，身子突然一挺，从床上摔到地上，完全失去了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