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2004年,已经当上刑侦队长的东方御,接到一个重大任务,连夜赶往广东汕尾海丰县。起因是海关查扣了一小批货物,发现有走私嫌疑,其源头来自海丰县,所以东方御带队前去与当地警方协作。
随着调查深入,一起数额巨大的走私案逐渐浮出水面,幕后涉及官商勾结,货物有香烟、洋酒、汽车,案值近一个亿,牵扯的几方人员也很庞杂。成立的专项行动组先后抓获几名嫌疑人,但货物却只闻其名不见其物,据线人报告,是有人截盗!
据说,这伙盗贼神出鬼没,经常在海丰县沿海一带抢劫偷运走私的货物。东方御还听线人说,他们的头目叫信天游,一个很怪的名字,但身手了得,在船上如履平地,还能飞檐走壁。在道上此人有个外号,叫侠盗,专门抢富商有钱人的,有些贪官被他盯上,一定是威胁强逼“抢”个精光。
东方御经过几年磨砺,已经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小警察,变得老练沉稳,机智又心思细密。他当然不相信这些传闻,从抓获的嫌疑人口中,对这个信天游有了大致了解。
为了尽快找到数额巨大的货物,作为行动组副组长的东方御,与大家制定了方案,对外放出收网的口风,实际则派出几支小分队,在海丰县可能藏匿的地点进行暗查。
一连几天,都没有收获,而上级传来撤退的指令。东方御虽有不甘,也只能把手头工作跟海丰警方交接,准备返回。
临走前这天傍晚,东方御上了街,点了当地小吃油麻糊、白果羹、狗毛糕。当年海丰县城还很小,也不繁华,这里离深圳近二百公里,外来人口也不多。
就在东方御吃的时候,他察觉身后垂挂的布帘子晃动下,后面有个人影飞快而过。就这一眼,东方御心头一跳,那人影虽朦胧,却和他脑海中深记的一个影子重叠起来!
东方御刚要起身,一个女人微笑走到桌前,她肤色较黑,留着齐耳的头发,戴着草帽,穿着碎花斜襟的汗衣,下面是渔民常穿的夹板鞋,显得淳朴大方。
她说的是地道的海丰话,东方御一句也听不懂。不过她拿出一张小纸条,东方御一看,登时惊骇不已,那纸条写了见面的时间地点,落款是:信!天!游!
和送纸条的女人分开后,东方御急匆匆往旅馆赶,准备召集人马。可走到一半,他又刹住脚。他眼前闪出了那个帘子后面的影子,那影子投射了一些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的东西。如果他预感没错,那他更急切的是想见到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怀着凌乱的思绪,东方御独自去往了见面地点。这是靠海边的一个渔村附近,这里有大片低矮的山丘,在岩石缝壁间,生长着大片滨旋花、筛草,红褐色相间,与嶙峋的灰色礁石连成一片。
东方御坐送客的摩托车来到这里,天空已经暗沉下来。这时海浪渐起,一团团暗云从海面上扑卷而来,天地混沌,腥腥的海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
东方御跳过一块块礁石,看到前面的山丘处,站立着一个人,他面朝大海而立,迎着一股股风雨,倔强又潇洒的模样。
东方御脚步迈得越来越沉,他分明看清楚了这个背影,这正是他朝思暮想、思念难忘的人啊!分开的这几年,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他,查询他的踪迹,探听他的下落,甚至还跑过两次广州,在茫茫人海中寻找。
一步,一步,仿佛是在丈量这几年分开的距离,在回味曾经的甜蜜柔情……东方御目光一刻不离的盯着这后背,心中五味杂陈,感概万千。
忽然,一阵悠悠的声音响起,高亮悠远,从风雨中飘荡过来,穿透那雨雾海浪,透着特别的奔放和不羁。就这么,一曲粗狂的信天游在这山丘飘散开来——
你在哪儿
我魂魄魄都飞了
找不见,找不见你的影子
泪花儿干
托个梦,见你一面
缥缈个影儿……
撕心裂肺,破落个皮囊
站在这山顶顶
你在哪儿……
忽一下,声音在嘶吼的高音处嘎然而止!
东方御浑身一震,身心瞬间张阖开来,扑凌凌飞出无数的情愫,鸟儿般飞腾着。他看到那后背终于转了过来,那张他爱到梦里的脸露出来,俊朗的眉宇间挂着雨水,英气的脸庞溢出一个痞坏的笑容。
这就是与东方御分开几年的那个年轻人,亦是神出鬼没,让人闻风丧胆的侠盗信天游!
“你终于来啦!”信天游迎上来,张开双臂。
“啪”一下,东方御摔手重重打了他一耳光!
东方御激愤无比,这一耳光,是他为几年思念讨的公道,是他爱到骨髓痛到心坎的一个证明。这一刻,他真想借这一掌,把心中的所有情感都迸发出来,在他面前,放肆倾泄,痛快的燃烧啊!
信天游依然笑着,把东方御从头看到脚,眼光深深挖着,然后扑上来紧紧抱住。
沙洲尽墨,海涛咆哮,却也掩盖不了他们热烈的呼喊,那是从心底发出的爱的声音。就在那狂风中,在那鞭子般的雨水中,他们相拥在一起……
雨渐渐小了,海的天际线上露出一弯月儿,映出波光绮旎的海面。
东方御随信天游去了小渔村,见到在那小屋棚中,贴满写着画着的字,有的斗大,有的细小,全部都只有三个字:东方御!
这便是信天游几年来走南闯北写下来的,他没读过多少书,字写得东得西歪,有的御字还写错。
看着满墙壁的字,东方御震憾了!对信天游再也恨不起来。信天游不仅和他一样爱得这么深,还在努力打拼,要做人上人,然后万般荣耀的回去和东方御一起生活。
两人诉说别后的种种,然后信天游要东方御留下,和自己一起干,他可以去深圳或是广州开店子买房子,很快就能让东方御过上有钱的日子。东方御冷静下来,劝他把货物交出来,主动自首,以求宽大处理。信天游不肯,说这批货他查清楚了,是贪官干的,劫下来也没关系。
说到最后,两人都说服不了谁,闹得不欢而散。
等东方御回到旅馆,情况已经变得急转直下。行动组已经得到消息,探查到信天游一伙藏身之地,当晚将对那小渔村展开闪电行动。
东方御跳上警车,心里七上八下。可赶到渔村后,听到第一声枪响,东方御就焕发了全部斗志,警察的使命感让他冲到最前面。
战斗非常激烈,信天游手下人员众多,他们有境外偷运来的枪,并且负隅顽抗。在渔村的小山头,东方御他们遇到了阻击,这里很可能就是藏匿货物的地方。在乱石草丛中,东方御以精准的枪法击退守护的人,他独自冲到前面,当他冲到一扇石洞门前时,正看到信天游兀自挺立在那!
东方御举枪的手缓缓移开,他要信天游放下刀,不要再做抵抗了。
信天游惨笑下,拼命了这几年,眼看就能大赚一笔当上有钱人,却功亏一篑,他誓死也不交出货物!
两人僵持着,不远处传来枪声,杂乱的脚步声渐近。
“来吧,开枪吧!”信天游吼道。这一刻他别无所求,反正都是一死,那就死在自己爱的人手上吧。
东方御被他这一吼,心尖都疼了。一边是家国大义,一边是爱欲情深,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爱人离去,从此阴阳两隔吗?他紧紧握着枪,他不能放下,即便是失去今生所爱,他也不能把警察的责任放下。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满含爱意、无助和心酸。这一刻,他们多想向大海借一线辽阔,向天地要一尺土地,能容下他们这份爱,装下他们的心,让他们拥有彼此,永远相爱下去啊……
密林中,忽地蹿出一个黑影,径直扑向东方御。一个汉子举着刀扎来,眼看那寒光一闪,躲避不及的东方御被飞扑来的信天游挡住,那刀深深扎中信天游手臂!
东方御惊愕地叫出声,刚要扶起信天游,身后的战友已经冲过来。那汉子推信天游离开,然后挥舞着刀顽抗,被当场击毙。东方御眼看信天游摇晃着跑向山头,他和战友追上去时,几声枪响过后,信天游往下一栽,掉落黑沉沉的大海中。
站在山头峭壁上,东方御望着下面翻滚的海面,心一直往下沉,沉到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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