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打开大门,就被一个湿淋淋人撞个满怀,黑漆漆看不清,只有我身后大厅的灯光射出一道光线,看到他半张脸和一双特别犀利有神的眼睛。
还没等我让开,他已经跨步进来,眼睛扫视着我,又迅速扫向大厅。他穿着警察服,标准的平头,年龄大约45到50之间,嘴唇上蓄了一排胡子,并且浅浅的连到鬓角,脸型硬朗,神情刚毅,嘴角竟然还痞痞的叼着半截烟。
他掏出证件:“我叫东方御,市分局长清派出所的,这是我的警察证。”然后朝我一摆头,“谁报的警呀,是你吧。”
我怔了下,他怎么一下就猜到是我报的警呢,一边点点头说:“是我。”
东方御和后面两个警察走到大厅中间,他示意另两个警察,让他们察看屋内情况,然后三人成三角形站立,一种随时应付突变的样子。
“说吧,为什么报警?”东方御向我问道。
我看向姜胜保,是否要如实跟警察说明。说了,那麦小风可能会真的公布那些裸照;不说呢,他和铁头就逃脱罪责,这口气能否咽得下去。这个决定应该让姜胜保来拿。
姜胜保犹豫着,目光在麦小风脸上扫了下,把脸一撸,对东方御说:“不好意思,是场误会,我们说事情说急了,有点闹过了。现在没事了,真没事了。”
麦小风明显吁了口气。
东方御显然注意到了,他转身对我说:“你是报警人,你说说,是真的误会了吗?”
“是,是误会了,不好意思。”
东方御没吭声,还叼着淋湿没法抽的半截烟,在沙发周围转悠,转到沙发背后,弯了下腰,又靠在沙发后背上,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这时另外的一个警察从餐厅出来:“御队,餐桌上有两把刀。”
东方御转过身,对着我们三个人,坏坏的笑道:“你们闹得不小啊,看来你们都不老实。”然后对那警察说,“小张,你把政策跟他们讲一下。”
那小张便跟我们讲了报警须知和相关规定,而东方御径直去了餐厅,出来后,他朝我呶下嘴,示意我过去。
我跟他进了餐厅,他在椅子上坐下,一手敲着餐桌,犀利的目光直直盯着我,盯得我都有点发毛了。
我和他隔桌而坐,他没说话,我也没说,就这么被他盯了好一会,我感觉像是个犯人,心里想的什么都快被他看穿了。
我忍不住说:“警官,我这脸上是不是应该贴八个字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对吧。”
他嘴角一抿:“你这只小兔子还挺聪明嘛,不过你再聪明,也逃不过我这双眼睛。”
他眼睛不大,但确实很有光泽,几丝淡淡的鱼尾纹,衬托出一种特别的沧桑与洞察力。
我说:“你这么厉害,那我就不用说什么了。”
“证据证言,证据是首位的。我有你报警电话的录音,你紧张求助的声音是装不出来的,还有这两把刀,单单摆在这桌上,为什么?另外,来的路上遇到一辆黑色桑塔纳,开得飞快,不过车牌我记下了。还告诉你,我还得到一个小证物。就凭这几条,你说是误会,你这小兔子是不是想玩我啊。”
从他进门这么几分钟,他就很快发现端倪,分析得井井有条,我不由佩服道:“到底是人民警察,真棒!”
他马上说:“那你说情况吧。”
我发觉上当了,什么情况也不能说的,便改口道:“情况不就是闹着玩嘛,闹大了,就打了110,过后气一消就没事了。”
我话音未落,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小布条,往桌上一放:“这是什么,知道吧。”
我怎么不知道,那是姜胜保被撕烂的内裤,虽然只是一小条,我也看得出来,那作为警察的东方御也肯定看得出来。
东方御说:“我在沙发缝捡到的,这是你们闹着玩的吗?”
我硬着头皮说:“警官,一点小布条不代表什么吧。害你们跑这么远,真对不起啊。现在雨停了,你们还有任务,就赶紧走吧。”
东方御敲着桌子,笑道:“你是大大的狡猾,我记住你了。”
被警察记住可没好事,我说:“你别记着我啦,我又不是坏人,千万别记。”
“该记住的,我一辈子都会记住。好吧,既然你作为报警人不肯合作,我们也有纪律,也没办法。”说着,他起身走到大厅。
姜胜保迎上来,给他们递烟:“实在不好意思,辛苦你们跑这一趟。”
东方御接过烟,却朝麦小风招手:“你,过来下。”
麦小风走过来。
东方御打量麦小风:“你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我没带。”麦小风略低着头。
东方御看着麦小风手臂上的纹身,吐着烟圈,仔细看着。
姜胜保怕引起麻烦,插话道:“他是我一朋友,来这玩的。”
东方御问:“你叫什么名字?”
“麦小风。”
东方御没再问什么,朝另外两个警察手一挥,朝大门走去。我和姜胜保跟在后面,送他们到门口。
这时,东方御突然喝声道:“麦小风!”
麦小风完全是下意识的一挺腰,应声:“到!”
东方御似乎很满意,两指将烟头夹着,对门外一弹,然后对我意味深长的一笑,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警察们一走,大厅一下显得空空荡荡。外面雨已经停了,除了一阵阵大海声,再无一丝动静,变得特别寂静。
已经是半夜了,闹腾这么久,我们都很疲劳。姜胜保坐在沙发那抽烟,麦小风好象还没从刚才被东方御捉弄的神情中缓过来,楞怔站在那。
姜胜保说:“你可以走了。”
麦小风嘴巴张了张,没说出口,埋头往外走。
我说:“他车子已经让那铁头开走了,这时候他去哪里?走回市里可能吗,怕有一百公里路了。”
姜胜保不说话,面无表情。
我叫麦小风:“麦小风,你别走了,今晚就睡在这吧,反正有房间可以睡。”
麦小风站门口没动。
姜胜保起身,上了二楼。我打个呵欠,对麦小风作个手势,让他一起上楼。
到了楼上,我打开另外一间客房,让麦小风进去,看床单枕头什么的都有,就对他说睡吧。
等我走到门口,麦小风在后面说:“谢谢你!”
我点下头,关上门。
回到自己房间,虽然嗑睡很重,但刚才那些事涌在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让我念念不忘的,当然是被绑在沙发上时,与姜胜保碰在一起。
可麦小风的不期而入,让我多少有点不安。他与姜胜保的故事,有那么多曲折,含着不少的付出与恩怨。此时,麦小风就睡在隔壁房间,他说要和我竞争姜胜保,这话像一个宣示,一个挑战。
跟以前不同的是,麦小风为姜胜保坐了三年牢,这个代价太大,姜胜保会怎么想呢?
…………
第二天,我起床才发现,麦小风已经走了。他留下张字条,说谢谢我们留宿,我们都是好人,他一定会兑现承诺的。
他说的承诺是帮助姜胜保渡过难关吗?还是一定要挑战我得到姜胜保呢?我不知道。
姜胜保看完字条,揉成一团,扔到垃圾筒。他进卫生间洗了澡,换上衣服,神清气爽的走下楼。
“小玖,咱们回吧。”
我看着城堡,指着屋顶的壁画:“我要走了,它们没人说话了。”
“下次再来就是嘛。”
“那还是我当老大。”
“好!”姜胜保拍下我肩,提上包走出门。
锁上厚重古朴的大门,走下弯弯的石阶,走过小吊桥,我回望城堡,它依然挺立在悬崖峭壁上,面朝宽阔的蓝色大海,孤傲又高贵。我们走下青翠的山坡,雨后的山谷一片葱郁,那星星点点的小花开得格外鲜艳,苍劲的岩壁被雨水洗刷后,光滑而有光泽,更增添一分奇峻。
车子行驶在碧绿的草地上,吹着凉爽的晨风,我回头相望,这里的山谷、海滩、小岛,留下了我和姜胜保的足迹,城堡让我们有了甜蜜的相处,开心的时光。谢谢大自然的馈赠,谢谢这里的每一份宁静、每一个惊奇。
渐渐,前面的道路变得崎岖忐忑,绵延的灰石岩扑面而来。麦小风不告而别,他是否又会做出什么惊世之举呢?姜胜保的分居和繁杂的九峰山项目,也不知道如何收场。而我和姜胜保,经过这次的城堡之旅,会不会突破什么,有新的进展?
我望眼姜胜保,欲言又止。
透过车窗,我望向前方,有点迷茫,我不知道,等待着我们的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