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到公司,我低着头跑到卫生间,处理下脸上的伤。这要让总监和同事看到,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新闻。
同事白亮闪身进来,很八卦地看着我:“怎么见红了呀,是不是抢男人去了?”
白亮因为是面膜控,皮肤白嫩,比女人还白亮细腻,所以得了个外号叫面膜。而他有些娘的神态、声音,到爱穿鲜艳紧身衣服,公司上下便都知道他是个同志,他也不怕,公开出柜了。
跟面膜不同,我在公司还隐着。所以我把门关上,怕同事听到。
我没好气道:“什么狗屁男人,他那样的无赖,送给我也不会要。”
“啊,什么样的货色呀?尺寸大不大?”
“你这下半身动物,靠边站去。”
“说说嘛,在哪约的?布鲁帝、QQ、交友网?”
“别瞎猜了,不是那回事。”
“哦,我知道了,看你被打成这样,下手挺猛的,肯定是直男,对吧?”
“直男他都不配。”
“那还不是你骚嘛。”
我懒得跟面膜解释,洗了脸上的伤,回到办公室干活。
这一天,我心情很不好,一想到姜胜保那鄙视的样子,就不舒服。他算老几,眼睛长头上的家伙,骂我变态,他还没这资格。
被面膜缠得没办法,我只好在QQ上跟他说了个大概。面膜一看我拍的姜胜保裤子照片,骚劲就上来了,说,“哇,好大呀,我喜欢,你不要就发配给我吧。”
我懒得多看一眼,把电脑一关。
其实,姜胜保大可不必惊吓,他虽然长相不错,是个成熟有样的中年男人,可并不是我的菜。我喜欢的款是儒雅微胖的中年男,最好多点体毛,关健是性格要合得来,不装逼,不乱来。
可姜胜保算什么鸟,痞子相,公子派头,身形修长,再加上没修养没内涵没品味,哪一点也入不了我眼。
他瞧不起我,我还没精神尿他呢。最好和他从此路人甲,不送。
晚上回到家,我爸把我叫进屋,问今天跟姜胜保到底怎么了?你们打小一起玩,是好兄弟嘛,怎么动起手来了呢。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爸竟然去找过姜胜保,问他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如果是的话,让他别计较,多帮帮我。
我急了,我爸这样可真是丢人啊。好些年不见的邻居,刚见上,就找上门去求照应,这算什么。
我知道我爸快退休了,多少有点找存在感吧。我说:“爸,你找他说这些干嘛?都不熟了,何苦呢。”
“有什么不能说的?以前我们两家关系挺好,他父亲还帮过咱们家不少忙。”
我记得那时候,姜胜保他爸是工业局的副局长,帮我爸调过工作,还把我妈招到副食品店上班。确实是有恩于我家的。后来他爸去世,家里没个男人主事,我爸就经常去帮着扛煤气买米等重活。
自从姜胜保在他爸老同事帮助下,做起生意,他家就很快搬走,关系也就慢慢淡了。
我爸接着说:“听说胜保是老总了,他要能帮你一把,比你干这策划不强多了。”
我很反感:“爸,求人家干什么,我现在挺好。你呀,就别多事了。”
“好啥?房子没房子,家没个家。”
一说这话,我妈就插进来,又是催婚的老三篇。
在我们家,我的婚事就像一天三餐饭,不提是不可能的。爸妈他们是老传统,一心巴望着我赶紧成家生子。只是他们嘴巴快磨出茧了,却想不到我根本对女人没兴趣。
这时,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姜胜保。他还敢打电话?真是活见鬼了。
爸一看是姜胜保的电话,就催我赶紧接。
我没好气的拿起手机,重重喂了声。
姜胜保在电话那头说,“你吼个屁啊,震得我耳朵都快聋了。”
“聋了多好,世界就清静太平了。”
“操蛋!你现在赶紧过来,有件天大事。”
“你能有什么天大事,不去。”
“牛啊你。民以食为天,吃饭就是天大事。快过来,到福元路上的牛老大餐馆。”
我把手机一丢,根本不打算去,拿起换洗衣服准备洗澡。
我爸不肯,说人家请你吃饭,不去太没礼貌。
“爸,你这是干什么呀?是不是看他当老总有钱,要我去讨好他呀。”
“胡说八道!”我爸气道,“我跟他爸是老交情,两家又联系上了,多来往有什么不对。”
我妈劝我:“别气你爸了,听话,快去。”
实在拗不过,也不想听爸妈再念叨,我就只好穿衣出门。
到了餐馆,姜胜保额头贴了块膏药,是那种老式三角形黑色的,样子挺滑稽。他在椅子上盘腿坐着,颇有老大风范,黑着个脸,一口接一口喝着茶。
我没看他,管自己坐下。
服务员过来送餐具,他对服务员说,“他不用,拿走,他不吃。”
我抢过服务员手中的餐具,划拉扯开,自顾用开水洗杯碗。
他说,“你不是不来吃嘛。”
“替我爸来的,你就当我不存在吧。”
“少给我牛哄哄。要不是你爸找我,我才懒得管你的事呢。”
“我有什么事,也不劳姜总大驾。”
“你这鸭嘴倒挺硬啊。来,把我的餐具也洗下。”
我不管,转头问服务员有什么特色菜。服务员报了一些菜名,我说就选贵的上吧。
姜胜保瞪着我:“你没搞错吧,是我请客。你好意思点贵的。”
“那你意思是,请我吃饭只点便宜的是吧。”
“反正轮不到你作主,一边呆着去。”姜胜保说完,拿起菜单,划拉翻几下,指着点了几个菜。
我本以为这餐饭是鸿门宴,没想到姜胜保根本不提昨晚的事,他点了瓶酒,聊起酒来一套一套的。说他凭着喝酒这本事,走南闯北谈成过好几笔大生意。不过也被酒害过,人喝得稀里糊涂,身上钱和卡全让人掏走,又是在外地,差点在街上冻死。
他一边说,一边就跟孩子似的,等着我佩服或是表扬几句。我看出他心思,哪会让他得逞,面无表情,只管吃喝。
他指着我:“陆玖,你变了,真是大变了。”
一说,就说到小时候事情。那时他成绩不好,在学校是出了名的留级生,留了几年,老师都气坏了,说他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上课时,他忽悠同学一块去录像厅看香港电影,回来被老师告到家长那,他爸好一顿打。结果考试时,他就在试卷上写抗议他爸的话,让老师又气又好笑。
我跟姜胜保更多是放学后在家附近玩,他是局长儿子,我们叫他公子哥,他鬼点子特多,不是带我们去偷菜,就是晚上去食堂厨房偷米面。他还喜欢扮香港警察,他当头,拿树梢当警棍惩罚我们,要不就是用塑料枪射击。
我说,“以前我不懂事,是你的跟班,受你欺负,现在当然不会了。”
“现在聪明了?你聪明个头!别的不说,无后不孝这句古话你知道么?你爸为你都快急出毛病了,你还不赶紧孝顺他。”
“我挺孝顺啊,经常给我爸测血压,带他和我妈一年出去旅游下,孝顺都成我的优良特点了。”
“你爸说了,他只要你结婚,就是最好的孝顺。”
我把酒杯一放:“喝得差不多了,也吃饱了,走了。”
“哎哎,我还没说完呢。”
“那你录个音,下回我保证洗耳恭听。”
“少给我打马虎。你还记得我弟吧。”
我愣了下,想起姜胜保是有过一个弟弟,好象是十来岁时得病死了。
“跟你说吧,上次跟老邻居见面,特别是看到你,总让我想起我弟弟。现在要是他在,差不多是你这年龄,他要还活着,跟我一块孝顺我妈,该多好。”
一时间,我和他都沉默了,酒也喝得闷。我借故出去把单买了,不为别的,算是为我那恶作剧亲他,道个歉吧。
离开餐馆,看着姜胜保驾车走,我朝着夜空星辰拍了张照,发到老邻居群里。我觉得以前那些纯真的关系,跟这夜空中的星星一样,会在某个时刻闪烁一下,遥远却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