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小复式的第一层被子野改造成了摄影室和工作室,卧室在二楼。然而此时两人等不及上楼,在摄影幕布前打滚,撞倒了摄影架和几个柔光灯。事后,子野说被咬的地方生痛,像被刀剐过一样,可是当时却一点不觉得,说当时发生了什么,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一概不知道,事后也不记得,只知道彷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又像是被遥峰从悬崖上推了下去又在半空中接住。遥峰则相反,感官比平常更敏感,更清晰地记得一切:子野浑身绷紧,不住地仰头直脖子,一会儿吼一会儿哭的。
两人觉得肚子饿,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吃东西。子野突然从遥峰手中夺过饭盒和筷子,说:“不能吃太饱,肚子鼓起来不好看。”原来,子野接了不少电商的广告单子,拿遥峰当服装模特拍广告。遥峰说:“我偷偷摸摸跑出来,就是为了给你打工?” 子野道:“你应该感到荣幸,有些人求着做我的模特,都不能。”
于是遥峰被子野拉拽到浴室,冲澡,剃腋下。然后回到摄影幕布前,在子野的吆喝下,一套一套地换衣服,在柔光灯前摆姿势,从西装外套,到衬衫,到T恤 …… 然后在身体上抹上橄榄油,拍内衣。最后有几套”情趣内衣”,遥峰说:“这个,就一根绳子!”子野笑道:“你家的绳子是这样的?一会儿还要一丝不挂。” “啊?” “有一家杂志要大叔的照片,价格不错,我推荐了几个模特,他们选中了你。” 遥峰忙说:“不行。”子野说:“人家是正经杂志,不登不雅照片。” 遥峰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子野是个聪明人,知道遥峰是怕他乱拍,拿来做把柄,于是说到:“到如今,你还不放心我?我要敲诈勒索,刚才就暗中拍视频了。况且…… 再抹点油,抹均匀了…… 把胳膊抬起来,放在额头上…… 对对对,就是这样,再高点,别遮住眉毛……”
遥峰一边依照子野的指示做动作,一边皱眉思考。心想:“咱们俩能一样吗。我有工作有孩子,你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子野见遥峰沉思的模样,连说:“就是这个范。” 遥峰想了半日,突然说道:“子野,我们…… 到此为止吧。” 子野愣了一下,接着拍照,说:“怎么又来了?不行!” 遥峰道:“为什么?” 子野道:“你离不开我。”
对于子野的这类话,遥峰又是讨厌又是害怕。讨厌的,是子野那种“我了解你”的神情。害怕的,是在这一点上,子野是真了解自己:自己被困在生活中,无处可逃,子野这里,是唯一可以暂时逃避的避风港;如果说生活的折磨,像一把细刀子在反反复复刮你,那么,这里就是唯一可以疗伤的地方;如果说生活像是给你的头套上塑料袋子,让你一点一点地窒息,那么这里,就是唯一可以透气的地方。
在子野这里,可以放下伪装,放下责任,不必去扮演一个律师、儿子、丈夫、父亲的角色。和子野,可以说任何话,聊任何东西,包括深埋在心底里关于“欲望”的那些东西。对子野,可以随意发脾气,任意发泄情绪。在子野面前,可以穿得随意、邋遢,甚而什么都不穿,就像现在这样…… 总之,在这里,可以完完全全地袒露自己,袒露身体的任何地方,袒露心里的任何角落,而没有一丁点的思想顾忌和心理负担;可以彻彻底底地做回自己,我就是我,就是简单的自己,纯粹的自己。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够这样。
想到这里,遥峰既为自己庆幸,又和自己生气。庆幸的是,世上竟然能有子野这样一个人,让自己能够暂时逃避,疗伤,透气。生气的是,自己怎么这么“脆弱”,越来越依赖这个人,这个人简直是个深渊,自己正看着自己坠入深渊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