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亦彬叹道：“一个人挣钱养三口，还要还房贷；你的压力不是一般地大啊。“
周宇高：“还好，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这些年，也都熬过来了。什么都做，平常开嘀嘀，旺季开旅游大巴，有空接点淘宝模特和买家秀……”“昨天晚上你去干嘛了。”
“酒吧打工，先前说好了的，不好推辞。”
方亦彬下意识地追问:“什么工？”周宇高迟疑一下：“就是跳个舞什么的。”
方亦彬想起方亦彬昨天早上回避的态度，想了半日，还是问道：“什么舞？”见周宇高有些为难支吾，自嘲道：“我还是改不了爱管闲事的毛病。”
周宇高：“闲事？亦彬…… 就是脱衣秀肌肉，让客人往身上塞票子……”“都什么客人？”“看酒吧，男女老少都有……你不喜欢，以后不做这个了。”
方亦彬笑道：“我有什么立场干涉你？你为什么要在乎我的想法？”
“别这么说。还记得吗？当年，你劝我少打游戏，让我爱惜自己，好好吃饭，让我用功念书……真希望能回到从前。” 周宇高看着方亦彬，“可以吗？”
“从前？那些还有纯真，还怀着希望的日子。可是，回得去吗？还记当年作文课，老师让写十年后同学聚会，大家有那么多的畅想。谁会想到十多年后竟然是这样 ……”
周宇高看着方亦彬黯然的眼神，觉得心痛，轻轻叫道：“亦彬……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方亦彬怔住了，这些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曾有过多少感慨，有多少时候，简直遏制不住倾诉的欲望。而此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人类的语言太苍白，承载不了生活，承载不了愁绪。
方亦彬拿酒斟上，举杯道：“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于是，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开了。越喝越醉，话也越来越多。方亦彬说：“宇高，那时候你跟我说，你恨这个世界，恨抛下你的父亲，也恨自己，觉得生活没有意思，人生没有意义；我很不能理解，只说是亲人离世，一时想不开。我跟你说，这世界有这么多美好的事情，人生有那么多奇妙的风景，都等着我们去探索，去发现，我们有大好的未来，对国家、对社会有那么多的责任，为什么要去憎恨这个世界呢？为什么会觉得人生没有意义呢？”
见周宇高点头，深深地叹一口气，继续说道：“现在想来，那时真是太天真，还没有看清这个世界，更不知道什么是人生。”
方亦彬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无可奈何的事情，感叹道：“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厌恶这个世界。太多无力改变的事情，很多时候，连话都不敢说，不能说，没法说，说了就…… 黑夜漫漫，永无尽头。痛心，悲愤，挣扎，无奈，颓唐，厌世……每天不想睁眼，宁愿睡死在梦里。”
周宇高看着方亦彬，说道：“你想得太多，你对这个世界期望太多。我是过来人，这些年来，终于想明白了。这个世界怎么样，不是你我应该操心的，也不是你我能够操心的；你一腔热血，反会招来祸事。没有必要操心，更没有必要痛心：地球、太阳系、宇宙都是要消亡的，人世间的兴衰起落、帝王将相、风云变幻、王朝更替，一切的一切，更是粪土，先变成粪，再变成土。都由它去吧；你我不过是小小的蝼蚁，彼此慰藉，彼此依靠，以求苟活于世。”
方亦彬诧异地看着周宇高。周宇高笑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头脑简单的肌肉男？亦彬，这些年，你的博客，你的空间，我一直在关注；你发的东西，都看过了；你提到的书，我也都看过了。”
“宇高……”方亦彬有些哽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给周宇高说了他大学毕业后失败的人生：灰暗、沉闷、没有色彩、没有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颓靡怀疑人生，喝鸡汤，打鸡血，再颓靡，再喝鸡汤……怎么挣扎都没用，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反复不知道多少次，彻底废掉。”问周宇高：“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
周宇高说：“这个问题，十二年前，我问过我自己。是你给了我答案！”
方亦彬疑惑地看着周宇高：“……”
周宇高笑道：“或者说，答案就是你。”
方亦彬愣了一下，然后拿起酒杯，继续喝，喝了很多很多，直到吐在桌上。周宇高不容他再喝下去，扶到卧室，放倒在床，脱去他的衣服鞋子，盖上被子，转身要去拿毛巾和水。
方亦彬起身，一把抓住周宇高，呜咽道：“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没有你，欢乐变得毫无趣味，没有你，痛苦变得无法忍受。”
周宇高只觉一阵震颤穿过全身，转身抱住方亦彬，轻声说：“不会的，亦彬，不会的。”摩挲着方亦彬的头，喃喃道：“哭吧！要哭就尽情地哭！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