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这般无聊中悄悄溜走，我开始后悔执意要回家乡的选择了，我问自己，难道真的就要象高爸爸说的那样，让“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生活，耗尽自己的青春吗？
幸好我有高爸爸，他让我死水一般的生活，有了生机。
我不敢在高爸爸面前抱怨工作的无趣，那样会招来臭骂的。
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过了几个月，我忙忙碌碌地上下班，上班时，我除了看看资料、小说就是和同事们闲谈，一天，科长对我说：“小冰啊，你来了也几个月了，也该熟悉熟悉业务了。”
我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心想，业务我应该没有问题，只是该了解我到底应该干些什么了。
科长甩给我几本厚厚的卷宗，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我们县城近期规划，你先熟悉一下，等几天我带你到规划区实地看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给我分配工作。
自从与高爸爸有了亲密的接触后，我发现我的个性发生了一些变化。按理说，科长开始对我的态度，我是不应该对他头什么好感的，因为科室里的大部分同事都对他敬而远之，好像局里的领导对他也不怎么感冒，只是碍着他资历老，又是本单位第一个大学生，（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文凭很吃香的，很多有文凭没能力的，都升了官，可科长却屁都没捞着），在一些小事上顺着他，其实我也看出来，他们并不真的重视他。
我却对他没有任何反感成分，相反，还认为他很有个性，我想，这可能因为我的最爱是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吧，我很自然地包容了他的粗鲁与生硬。
顺便说一句，科长应该算是一个仪表堂堂的中年人，清瘦但健康，特别是那双眼睛，很深邃那种，高鼻梁、薄嘴唇也很显性感。
我很快就熟悉了科长要求我熟悉的资料，老实说，对这个所谓的近期规划，实在不敢恭维，我把资料还给科长时，科长问我怎么样，我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不怎么样。”
科长没有任何反应，淡淡问了句：“什么叫做不怎么样？”
我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只得硬着头皮说：“虽然我没有到实地去考察，但我认为这个规划有点小家子气。”
我对这个规划中自己认为不很合理的提出了几点意见。
科长用很诧异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不动声色地对我说：“走，跟我走。”
我不知道要到那里去，只得跟着他，问：“还叫谁吗？”
科长反问我：“你看还能叫谁？”
我不吭声，跟在他屁股后面。
我们到了城郊，他指着一片田地和农舍，对我说：“这就是新城规划区，将来，我们县的商业和文化、政治中心。”
我看了一会：“条件是不错，比老城区好多了。”
科长看着我，问道：“如果你来设计规划，你会怎么做？”
我看看科长，他的脸如同往常一样毫无表情，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给我看的规划不是您做的吧？”我都用上“您”了。
“你先不要管这个规划是谁做的，你谈谈你的看法。”
我犹豫了一阵，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让我不顾一切后果，我谈了我的看法，并尖锐地指出原规划中不合理的地方。
科长始终一言不发，在我侃侃而谈时，只是眯起眼睛看着我，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表情。
我自觉没趣停了下来，讪笑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是眯着眼睛看着我，半天甩了一句：“给你两个月，好好在这里转转，拿出自己的意见。”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赶紧几步追是他：“科长、这……”
“自己做事去，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今天说的事。”
我站住了，老家伙大步离开了，我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回到家里，我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高爸爸，高爸爸思考了一会儿，谨慎地分析道：“有两种可能，一是规划不是他做的，他本身也对这个规划有意见，可碍于情面或迫于权威不敢说，现在找到了一个有共同语言的人，他就让你当他的代言人，如果上面采纳了你的意见，他就说他早就看出来了，是他让你怎么怎么的，如果上面不高兴，那就是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了。其二，这个规划就是他的得意之作，他给你看，本想得到你认同和恭维，你个臭小子偏偏要鸡蛋里面挑石头，好，你来，让老子看看你的能耐。”
我认为爸爸的分析很有道理，就问：“那我怎么办？”
高爸爸认真地看着我：“你真的认为那个规划有问题吗？”
我想了想，说：“冷静地想，那个规划人家还是下了功夫的，也做了比较周密的调查和分析，就是不大气，按那个规划建出来，很快又要落后，也就是说，没有超前意识。”
“如果你做，你能保证比这个好吗？”
“这是肯定的。”我信心满满，可能是才跨出学校大门，正风发正茂吧，“我在学校里就参阅了许多国外的资料，别人就是比我们先进，考虑问题就是比我们全面，人文、自然环境都考虑得面面俱到。”我看看高爸爸的眼神，他正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我，“我认为，我们规划一个城市，不能只想到它的现在，还要更多地想到他的将来。”
高爸爸拍派我的肩：“那还说什么，干呗，管他什么目的，你总要让他知道，我的儿子是最优秀的。”
有了高爸爸的鼓励，我信心倍增，就一门心思搞起自己的规划。
科长对我态度没有任何变化，连我的工作进展情况也没有过问一下，我当然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是我说了就算的，县委政府，包括市委市政府都要对此反复考察论证，如果我的工作真的做得很好，也不过是他们政要们的一份参考资料罢了。
但是，我还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得最好，我要让他们知道，我这个大学里的三好学生不是浪得虚名的。
我几乎是夜以继日，人都瘦了许多，高爸爸心疼得不得了。这两个月来，我和爸爸爱都很少做了。
我终于如期拿出我的规划，我把他交给科长时，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面了。
我好生失望，老家伙太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了。
我一连几天都不搭理他，办公室也不收拾了，开水也不烧了，借了几本金庸的武侠小说拿到办公室来看。
科长也没有理我，我不收拾办公室，他主动收拾，我不烧开水，他到伙食团自己打去。不过，他到办公室的时间比以前少了，经常半天半天看不到人影。
十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正准备下班回家，科长突然发话了：“小冰啊，今天中午就不回家吃饭了，我请你，我们爷俩喝两盅，好不好？”
我愣住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知道，他不喜欢在外面吃饭，我们办公室同事在外面聚餐，他总是以家里有事作借口推诿，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吗？
而且，他还用上了“爷俩”的字眼。
但这个字眼，让我倍增亲切感。
我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没什么事吧？”
他一边整理办公桌一边问：“在一起吃顿饭，就非得要有什么事吗？再说，你来了已经快半年了，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吃过饭吧？”
这到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