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餐厅,客人并不见多,偶尔夹杂吧台令人心悦的烹制声。
不知道这会天宝是不是已经吃饱了,正鼓着腮帮,盯着眼前的半份牛排叹着气。
我放下手里的酒杯,说实在,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天宝有对鲜美的食物具有如此的抵抗,即便是上好的肋眼,此刻也不再是金光闪闪,在他面前只剩下暗淡的色泽。
“怎么不吃?”我拿起桌上的湿巾擦了擦嘴问他。
天宝听到我的问题,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我在跟她说话,他有些惺忪的看着我,赶紧摆了摆手扯开话题,“没、没有,嗳,对了,这餐厅的口味,还合适你吧!”
“很好。”我点了点头。
“真的么?那就好,那个,海峰?”
“什么事?”
“我,这个,哎~!。”他有些郁闷的放下手里的钢叉,偷偷的看了我一眼,可能是空气比较闷,又或者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要说的话,大滴的汗珠不停的从他脑袋的每一处透出来,沿着脖颈渗入他的衬衫里。
我莫名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今天会大异于往常的行径。“你不用介意,想说什么说便是。”我递给他一张纸巾,看着他因为捉襟而满头大汗的样子,微微有些疼惜。
或许是我话语的作用,又或许着我平静的举动,天宝显得不再那么紧张,他抹去了自己的汗,盯着我嘻嘻一笑,“那好,我可真说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朋友,说这话纯粹是因为我不喜欢说谎。”
“好,我答应你。”我难得的笑了笑,说实话,我也挺好奇,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天宝深吸了两口气,仿佛一个练内家子的高僧一般,长长的呼吸声足足拖了十余秒。接着他用了1秒钟的时间,迅速的将他想说的话归纳到了一起。
“海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事出突然。我听完后瞬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反应,天宝说完更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小孩,低着头,自顾地拧着桌布,剩下一旁不知所措的我。
“我只是想坦白一下,憋在心里不痛快。结果你不用在意,我都知道!”他轻轻的嘟哝着几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话。
许久的冷清以后,我默默的抽完了最后一根烟。
“天宝,你是有家庭的人,所以……。”
“我明白,那晚的事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
“我也有错,请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我拍了拍他摁在桌上的手背。
“啊?”这下轮到天宝有些纳闷了。
“我没说过对你没好感,只是世道不得不让我们做出选择。”
“你不会远离我吧?”他眨着眼睛无辜的瞅着我。
“我也不知道,你先吃饭吧!”
天宝很听话的点点头,拿起刀叉,切割起盘子中的牛肉,只是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我站起身准备去一下洗手间,好给他留下一些单独的空间。
刚起身,左脚才跨出去一步,膝盖关节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整个身子毫无预防的重重的磕在了桌子角上,沉闷的倒地声引得餐厅的人一时间都向这边眺望过来。
天宝忽然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嗖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从没见过一个胖子可以跳那么高,他慌张地扶着我起来,脸上又是关心又是惶恐。
“怎么回事?怎么说摔就摔,磕这么重。”他搀着我重新坐回位置上,捏了捏我的胳膊慌乱无措的问。
“没事。”我揉了揉痛处,看着他紧张的脸,却一点也紧张不起来。
“我送你去医院。”他说完就想扯着我往外走。
“不必了,可能是坐得久了。”我重新站起身,稳稳的立着,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一些酸痛的感觉从每一处关节那里隐隐传来。
“那,一会跟我去我的公司吧?我那里有些比较好的伤药。”天宝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我,他不敢肯定我是否会答应他,询问的声音似乎都轻了许多,听上去有些苍白。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天宝扶着我坐回沙发上,此刻我的内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安详,虽然这种感觉的源头可能并不是出自天宝身上,但那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却让我有种熟悉的安全感。
天宝苦着脸叹了口大气,回去座位上囫囵将盘中的菜扫了个干净,吃完以后架着脑袋一直盯着我。
“你看着我干嘛?”不知怎的,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愧疚。
没想他突然乐呵呵的的笑了起来,胖乎乎的脸蛋露出两个小酒窝,“你不买单,我们怎么走啊。”
我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右肩,招呼了服务员的付了钱,天宝顺手捞起正熟睡的小猪,跟在我身边。
“还疼么?”他看着我一直按着自己的肩膀,小声问。
我耸了耸肩肩膀,想表示无所谓的意思,不想却重新扭到了受伤的部位,一下子疼得有些龇牙咧嘴。这惹得天宝咯咯的笑了起来,那摸样,与梦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笑什么?”我问他。
“没,没有,我们打个的过去吧!你的伤拖久了不好。”他挥了挥手招呼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上了车,又重新问了我一遍是不是要去医院查一下,依旧被我婉言拒绝了。
中途在医院转了一下取车,到天宝的公司时,仅仅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天宝开的有些飞快,我觉得,这趟行程至少可以生成3张以上的违章驾驶。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天宝的公司,幽静的大门口有两条乌黑的狗,懒洋洋的躺在阴凉处,岗亭有一个看门的大伯,正在悠闲的抽着一斗烟。
“黎叔,抽烟呐?”天宝将头伸出车窗喊道。
亭子里的黎叔摸了一会,架了副老花眼抬起眼睛怀疑的瞅了瞅,两只黑色的狼狗正围在天宝的车门旁不停的摇晃着尾巴。
自动门徐徐打开了,一堵旧落落的墙竖立在大门口。天宝将车子停好关上车窗,下了车把两只活蹦乱跳的狗重新拴了回去,回来的时候他踱着小步,衣物包裹着的腹部随着颠簸有节奏的晃动。
“你在看啥?”天宝停下脚步循着我的目光望向墙壁上几个失去色泽的大字-江南帆布。
“天宝,你创立这家公司多少年了?”我望着墙头上随风飘扬的孤草问他。
“大概7年了。”天上的云,随着风轻轻飘过,厚厚的遮挡住耀眼的阳光,天宝的脸上带着一种端重的微笑,他轻咬了自己的嘴唇吸了口气,“时间真的很快,当年我的誓言已经荡然无存,经过七年的风吹雨打,只剩下这些破旧的铜块了。”
“你还很年轻。”
“谢谢你安慰我,只是很多事总是身不由己。”天宝走到墙边,用手擦了擦剥落的铜锈,沉思了许久。
我点了根烟,走到他面前,跟他一同抹去了每一块字体上的的灰尘。
“走吧!越看越难受。”天宝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自顾自的向办公楼走去。背影像是一部写满了不甘心却又不得不不麻木自己的情景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