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伸着胖乎乎的手掌捏着汤勺,埋头喝着汤。偶尔也会撇起眉毛偷偷打量一下我,我总觉得他好像有话想对我说,却又显得心虚胆怯,不愿开口。
午后的阳光越来越的耀眼,穿过大厅里层层叠叠的帘幕,映在乌黑的地砖上,像极了一个顽皮又倔强的小孩,躲在一旁窥视着这个大厅的秘密。
吃饭正餐,他们开始谈起了正事,而我则是坐在一旁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哎呀!利润真的是太少了,款期又这么长,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垫付吧,会饿死的。”天宝似乎很不满意合同里的条款,撅着嘴指了指其中一条。
“我已经给你开恩了,按常规都是一年一付,而且你明明这么胖哪里会有饿死的样子。”钱子俊挽着胳膊笑嘻嘻地像玩伴一般看着他。
“你是饱人不知饿人饥,我这个月都没开几次荤,害的我女儿都差点营养不良,可是你看看。”他捏了捏自己的小臂,“就是不瘦!喝水都比别人胖。”
“唉,这样,加2个点,或者减少一半周期,只能两选一,这已经建立在你是我幼儿园学长的基础上,我才给你让的步。”
“哼,你还知道我是你学长,反正我不管,其他条款都没问题,你说的这两个我全要。”
“啧啧,做人不能这么贪,天宝。”子俊摇摇头。
“我保证货物的次品率在千分之十以下,超过免费退货。”
“那是你本来就该做的。”子俊还是摇摇头。
“你!你!你没有尊老爱幼的公德心。”天宝有些狗急跳墙。
钱子俊没有说话,把合同递给我,转过头笑嘻嘻地对着天宝说,“这样吧,我们把合同给这个外人看,决定权交给他好不好。”
“你们串通好的,不行。”天宝想都没想抬起眉毛一口回绝。
“我发誓,我们也是刚认识的,相信我。”子俊抬起一只手看着他,“我没必要跟你玩这种花样,你很明白,拒绝你的要求,只在我一念之间,给他看一下不失为一种公平的处理方式,对你也是一次机会。”
天宝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有道理,于是转过头偷偷望向我,或许是刚才我的行为有点吓到他,他望着我的目光总是有些怯生生的,还夹杂着一些迷惑。旁观子俊则是笑眯眯的看着我,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我闲着也是无聊,顺势接过合同粗看了一遍。
一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失忆前就有些略微精通关于外贸的能力。
二来,这个叫天宝的人,短期似乎是可以赚点钱的,可是合同契约是五年不变更,而很明显在通胀的压力下,所有条例的亏损都会转嫁到他身上,钱子俊作为中间商则是规避风险坐享其成。
想来我跟天宝之前素未谋面,某种程度上,我没有这个义务去帮助他。但是,我的内心告诉我,或许帮他下也不是件坏事。可是我又有什么权利去破坏子俊的利益,所谓商人商人,本最伤人。
于是我觉得这咖啡在嘴里的味道都变得干涩了。
天宝似乎也看到了我的表情变化,表情不解的看着我,想问却又欲言又止。
我放下合同,突然一个起身,吓得对面正聚精会神盯着我看的他连连往沙发的角落缩了缩,稍后发现我并没有要对他做无礼的举动,便摸摸自己的短发舒了口气。
“我去趟盥洗室。”我向他们示意离开一会。
“一起,我也正好想去。”子俊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同起身。
“我说你不会认识熊天宝吧?”去洗手间的路上子俊好奇地问。
我摇摇头。
“原来不认识,还以为是你失忆前的熟人。”过道的气温有些热,子俊松开衬衫领口的扣子,然后清了清喉咙说,“那个,合同里面的游戏规则,你好像已经看出来了?”
我点点头。
“嗯,或许你失忆前也是从事这一行的的,我刚才一直在观察你阅读合同的表情。”
“如果我处身在你的角度考虑,我也会这么做,利益所使罢了。”我走到洗手台边打开水龙头,子俊随后也跟了上来。
“呵呵,其实天宝的工厂不大,每年的利润一般。我这样做,只是出于自我保护,但总的来说,他还算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更何况跟他也算是有点缘分,所以这事我会酌情处理。”
我关上了水龙头。从口袋掏出香烟,靠着墙壁点燃,子俊看见我抽烟,皱了皱眉,并没有劝阻。
“我先回去,你抽完烟就过来,不过这次不要一声不吭就走了,行么?”
我抽了口咽,向他点头,算是给了一个认可的答复。
他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似乎连转身回去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我倚着商场的露台,望着底层来来往往购物的人群,有一群孩子正在参加大厅的活动,脸上洋溢着简单纯朴的笑,像极了刚才钱子俊嘴角那一抹。
我出神的望着这一切,不知何时,指尖的烟灰,从红色的火焰处掉落,散作一片,孤零零地飘荡在空气中!
回去时,合同已经签完了,不知子俊对天宝说了些什么,这个胖胖的家伙态度骤然转弯,临走时握着我的手不停道谢。
“我叫熊天宝,谢谢你帮我争取了利益,什么时候方便,我请你吃饭啊!顺道你想怎么捏我都可以。”不过说完后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劲,于是尴尬地松开握紧着我的手,转而向子俊告别。
天宝走了,带着预料之外的满足。
“我也该代表天宝谢谢你。”子俊转身坐下说道。
“我该走了。”
“你还是要走么?”他问。
“嗯。”
“我可以邀请你加入我的公司么?”
“不了。”
“这么直接?”他诧异的看着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这太合适来我的公司了。”子俊没有强迫我。
“你是知道我失忆了的。”
“那又怎样,光是你今天表现出来的能力就已经足够了,而且说不定你还有其他的本领。”末了或许是他觉得有必要让我安心,便伸出手说,“要不我发个誓,绝对不会对你有丝毫自私的行为,不然…!”
我捏住了他举起的手腕,“没那必要”。
“当你是答应了啊!”他捣鼓着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手机,“内网号是102,我的是100,,有事可以直接联系我。”说完他便一把将手机和充电器塞到了我的手里。“还有,明天就跟我去公司看看,不满意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见,最后,我的副卧空很久了,很惆怅一直租不出去,你行行好,看看这个数可以么?”他伸出一根手指。
或许是看到我踌躇的样子,子俊狠了狠心比着拇指和食指。“800,你不带这样一言不发就跟我砍价的!”
“不用,一千成交!”
“deal!”他开心地拿起桌上的咖啡,咕咚一口喝完。
夜晚的星星与月亮最大的区别在于,在喧闹的城市,需要发出更多耀眼的光芒才会被世俗所注意。
梦依旧是那个梦,只是那女子的脸更狰狞了,看得我心寒。逃避在梦境前一文不值。
在子俊宽敞的副卧睡过一晚,一清早就被叫醒了,睡意朦胧地吃完早餐后他驾车载我去往他的公司。
这是一家外贸型的大型企业,看起来规规矩矩的样子。
“靠自己起家的?”我问。
“没有,自己回国后跟一些国外的朋友加上荷兰那边父亲的一些关系做起来的,过程挺艰辛,但是现在,也算小有所成。”
“如果你不是同志,应该有个美满的家庭了。”
“我不后悔,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子俊在清晨的阳光下笑了笑,坦然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