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天真的很冷,又去看蓝宇的时候我给他买了几件毛衣,都是以前他喜欢的样式。还准备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蓝宇看到我来很开心,张罗着要找椅子让我坐,我连忙把他按住,从袋子里把衣服拿出来让他试,他有点吃惊,我看着他笑笑:“试吧。”
他脱衣服之前看看我,有些不知所措,脸又红了,我怔了怔,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假意看屋外的风景,听着他在身后悉悉梭梭,心里又压抑得难受。他的身体……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具身体……我曾在上面留下无数属于我的印记……如今我居然只能避而不见!我真的很想忽然回过头去紧紧的抱住他,喊他的名字,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如果吓坏了他,以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陈哥——”蓝宇在身后叫我。
“哎。”我回过头来看着他。他穿了件暗红色的高领毛衣,很不错,但是把他苍白的脸衬得越发苍白了。
蓝宇腼腆的笑笑:“谢谢陈哥……你挑的衣服我……我都喜欢,真的。就是……像个小日本。”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差一点眼泪又要掉下来,连忙转过身去装着咳嗽掩饰。我记得以前我给他买衣服他也是这么说的,一模一样,什么像个小日本。看来他体内有些潜意识并没有完全遗忘,我勉强笑着回过头来:“来,蓝宇,你坐到椅子上来。”
我扶他走到镜子前的一张椅子上坐好,从包里拿出一块大围布,把他的身前围好,又拿出剪子和推刀:“我来给你理发。”
“陈哥?这行么?”蓝宇有点惊讶。
我笑笑,年轻的时候因为好玩,我还真给几个哥们剃过一段时间的头,手艺应该没有荒废,但是要在蓝宇的头上比划,还是多少有点紧张。我拍拍他:“瞧好吧您。”
他放心的笑笑,拿起身边的一本画报开始看起来。
我拿起剪子来,喀嚓喀嚓的剪起来,蓝宇的头发很黑,很多,剪起来有点费力,可是我不怕费力,我认认真真的下每一剪,甚至把它当做一件工艺品来对待,我愿意,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要他好。
理发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他的脸上,他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可是眼角却没有什么皱纹,显得很年轻。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里很干净,原本就是干净的,现在更是纯洁的一尘不染。和镜子里我眼里的浑浊比起来,他真的像个无暇的孩子,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蓝宇却好象听到了:“陈哥?……你不高兴?”
“啊,没有。”我摇头,拍拍手:“好了,你看看怎么样。”我解下他身上的围布抖着。
他欣喜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陈哥,你手艺真好。”
我大笑:“就那么回事吧,你当了把实验田。”
他也呵呵的傻笑:“其实我最喜欢短发,可是这里的理发师太忙了,有时候两个月才来一次,只好让它留着。”
我看着面前清爽的他,他已经越来越像原来的蓝宇了,我低下头去把理发工具收好:“以后我常来帮你理发,咱不用这儿的理发师。”
“那怎么好意思……总麻烦陈哥。”他伸手去倒水:“陈哥,你喝水。”
我正想告诉他不要见外,忽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声:“陈捍东!陈捍东!——”有点尖细和焦急。
我愣了愣,不知道谁会在这里叫我,我忽然想到蓝宇,慌忙回过头去看他,看到他的一瞬间,我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只见他眼中神色大变,眼圈变得通红,嘴唇在剧烈的颤抖,我连忙想上前安慰他,他忽然大吼一声,整个人就向墙上撞去。
我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扑上去挡住他的冲撞,一声闷响,他结结实实的扎在了我的肚子上,我疼得闷哼了一声,连忙死死的抱住他:“蓝宇!蓝宇!你别激动……别激动……”
他仿佛没听懂我的话,力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的要命,几乎是在拼死的挣扎,我几乎按不住他,他的手突然猛的一挥,“哗啦”一声,桌子上的水杯应声落地,他继续近乎疯狂的大叫着,试图摆脱我:“啊!——啊!——”
咣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几个大夫和护士匆忙的跑进来,帮忙把蓝宇从我的身边拉开,又把他按到床上,大夫拿出针头,熟练的把什么东西从蓝宇的胳臂上注进去,五分钟后,蓝宇安静了。
大夫擦了擦头上的汗,回头看着我,语气不满且责备:“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明明知道病人不能受刺激,还……”他盯着我:“你叫什么名字,是他什么人?”
“我……”我刚开口又咽了回去,想了想把大夫的手拉过来,在他的手上划上三个字:陈捍东。
“啊!——”大夫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那个陈——”他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抬头严厉的看着护士:“是谁把他放进来的?”
“不不不。”我连忙解释:“我……我虽然是陈……陈……,但是,但是他看到我是没有事的,我是他的……他的亲属,就是今天……今天不知道是谁在外面喊了一声我的名字,结果……结果就这样了。”
大夫疑惑的望着我:“亲属?亲属他会一听到你的名字就这么激动?”
“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大夫皱眉冲护士道:“病人看到他没问题?”
“没有。”护士看看我:“要是有问题早就该发作了。”
大夫点点头:“……那你以后尽量小心点,你要知道,病人犯病,对于他的病情恢复不利。”
“是是。”我连忙答道,我从来都没这么恭顺过。
大夫和护士又检查了一遍蓝宇的情况,然后出门去了,叮嘱我有事情再喊他们。
屋子里终于没有人了,我慢慢坐到床头的椅子上,看着蓝宇熟睡的脸,心里百味杂陈。
我的爱人,他在潜意识中,难道真的这么恐惧我?仇恨我?连听到我的名字都不行?蓝宇,蓝宇,你的心里到底装满了什么?你让我受到的震撼太大了,蓝宇……蓝宇……我反复念着他的名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用手蒙住脸,在蓝宇的床边坐着,脑子里一团纷乱。
我听到隐约的门响,我以为是送药来的护士,没有抬头。
一只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有点惊讶的抬头,看向身后的人,一个女人。
林静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