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家里的。我只知道，当我走到门前，等待老陆给我开门的那一刻，我觉得，这个时候我才是最安全的，最快乐的。我突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可是我不能哭，我不能让老陆看到。老陆那么细心那么敏感，那么爱我疼我，如果被他发现，他一定会比我更伤心的。
从今以后我要爱他！我不能让他为我担心，我不能再让他独自承受痛苦，我要和他分担。但是我的痛苦，如果可以，我更愿意独自承受！
“来啦来啦，小莫你急什么啊！你自己不是带钥匙了吗？”老陆依旧是满面红光，笑容灿烂地迎接我。我也好想回报他一个甜甜的微笑，可是对不起老陆，现在的我真的做不到。我只好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慌张。
“老陆，我好累，晚上不给你做饭了，好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但是对老陆的那份歉意，还是让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好，不做就不做，咱出去吃呗！”老陆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屁股，笑着说道。
嘶！我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来，可是浑身仍然颤抖的厉害。
老陆，你打哪不好，偏偏打中了我的致命伤！
老陆见我脸色惨白，神色立马变的严肃。“怎么了小莫，哪里不舒服？”老陆用他那温暖的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上下打量我，眼中尽是担忧。
“啊，没，没事，我就是酒喝的太多了，舌头有点木了，还没恢复过来。我先去洗个澡，你看我一身的酒气，你快躲开，要不吐你一身！”我赶忙推开老陆，躲开他的视线。如果再看着老陆那充满关切的眼神，我真的要哭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说不让你去吧，你非死要面子，自讨苦吃，是不是又让人给轮了！（轮番灌酒）。
我浑身一颤。老陆，你不要这么恐怖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都应验了！而且，我真的是被人给“轮”了！我无奈，自己在这么难受的时候还能自嘲。老陆，你可知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再苦我也可以感受到快乐。
“好，你先喝点儿水，洗完澡好去吃饭，我为了等你，都要饿死了！”老陆又拍了拍我的屁股，而且还连拍了两下！
啊！我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大叫，老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间接谋杀！
这一叫反倒让老陆奇怪了，他明明没有用力气，小莫怎么会反映这么强烈呢？这个小莫，装的也太像了，完全可以去演戏了！
我两腿僵直的往前移动，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尿裤子的情景：由于害怕被人发现，走起路来两条腿就像打了石膏，别提有多难受了！
“你急什么，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放水，等热热再去！”老陆一把搂住我，把我按在了沙发上。
老陆，我真想给110打电话，告你个故意伤害罪！
老陆说完就去浴室放水。我拍拍胸口，总算躲过去了！如果让他看到我灰白的脸色，那我估计我会被他“折磨”死的！
我见老陆笑着从浴室走了出来，赶忙和他打起游击战，咬牙向浴室走去。那短短的一段路程，却艰难的像是穿越火线一样！
“你还没脱衣服呢！”
“我进去再脱！”
“我又不会偷看你！”
“可你会光明正大地看！”我把话堵的死死的。
“谁看你谁是猪变的！”
“你不看你也是猪变的！”我在他下一句话到来之前，用关门声给他堵了回去。
好不容易挪动到浴室，我几乎要虚脱了。咬着牙把衣裤脱掉，故意把内裤放在最里面，然后小心翼翼地交给老陆。这家伙果然光明正大地往我身上扫了几眼，然后才满意地把门关上。我突然有种被人轮之后又游街的感觉！
不想冲澡了，我直接走向了浴盆。躺在宽大舒适的浴盆里，听着潺潺的流水声，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全身终于不用紧张地支持着，我可以完完全全地放松了！
好想就这么躺着，一动也不动。
然而此时的老陆却是神情严肃。从小莫一进门的时候他就开始感觉有什么不对。可是一时之间又没什么发现。小莫除了浑身的酒气，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依旧和他斗嘴，开着玩笑。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小莫的目光有些迷离，仿佛在躲避着什么呢？
可能是自己太过担心他，有些神经质了。老陆苦笑，坐在床上给小莫整理衣裤。正当他要把小莫的内裤叠起来的时候，他的手停住了，他的眼睛睁大了，他的心跳加速了，他的身体颤抖了！
那一点斑斑血迹，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更是刺痛了他的心脏！他不愿意往可怕的事情上想，可是现实又不得不逼他往那上面想！他给自己找了很多的理由，但是很快就被理智的自己推翻，他痛恨此时的理智和清醒！
那个他早就有所耳闻的金总，一大早就打来的电话，周末的酒会，小莫那欲盖弥彰的神态，那故作轻松的语气，那怪异奇特的脚步，都不得不让他心跳加速，浑身战栗！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老陆心中一痛。其实小莫今天完全不用回来的，他可以说自己喝醉了在外面睡了一晚，他也可以说突然加班晚些回来，他可以想许多理由搪塞过去。可是他没有！
他是为了他的承诺，他要早点回来陪他，陪他散步，陪他吃饭，陪他打太极拳！
老陆激动的浑身颤抖，他好想冲到浴室里紧紧抱住小莫，大哭一场也好，大吵一架也好，他实在不想让小莫忍的那么辛苦。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必须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即便什么都已经发生了！如果他捅破了这一层纸，那么小莫所有的隐忍都成了笑话，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他怎么忍心看到小莫那凄迷哀怨的眼神？他能做的，就是细心地呵护他，更加地爱他，哪怕有一天他突然离去，他也是义无反顾地爱他！
见小莫还没有洗完，老陆赶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衣裤放好，他故意把衣裤弄的凌乱，仿佛自己没有动过一样。
叹了一口气，老陆强挤出个微笑，虽然小莫看不到，但是他还是努力地让自己笑。就像小莫明明很想哭，却勉强自己不能哭一样。
“小莫，你慢慢洗，我下去买点吃的带上来，你想吃点儿什么啊？”
“随便了，你看着来吧，回来我给你钱！”
“你再和我提钱我就不给你买了！”
“好，好，老陆，你就从我给你当‘保姆’挣的工资里扣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那我去了。”老陆终于笑不出来，再不出去，他就要哭了。
晚饭我没有吃太多，其实我一点也没胃口，可是老陆硬逼着我吃。还好老陆买的东西都很清淡，要不我估计我要空腹度过今晚了。
也许是太过疲惫，也许是洗完澡之后自然想要休息，我晚上早早地躺在了床上。老陆轻轻地为我盖好被子，然后为我紧了紧被角，满脸怜爱地对我说道：“睡吧，我再待会儿。”
老陆竟然没有主动和我一起睡，这可太不像他的风格了。以前都是他早早躺在床上，然后等着我搂着他睡，可是今天他是怎么了？难道他还在为我没能陪他出去而生气？不可能，老陆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那，难道，他发现了什么？难道他知道我的事了？不可能，我明明掩饰的很好。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
“老陆！”
“怎么了？”老陆缓缓转过身子，温柔地望着我。
“我，我的衣服和，和裤子呢？”我小心地问道。
“啊，你才想起来啊？真是服了你了！你的衣服裤子上那么大的啤酒味，上面还有酒渍，我就一起把它们扔到洗衣机里了。”
“啊，啊，那就好，呵呵，我还担心呢，我没有时间洗，你可帮了大忙了。”我和他打着擦边球。
“小莫，我发现一个事儿？”
“什么事儿？”我惊叫，差一点没从床上弹起。
“我发现，你的内裤很脏，你最近是不是……我可要离你远一点了，呵呵，要不然啊……”
“你去死！肯定是你晚上对我不怀好意才……”我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我为我自己的这句话感到脸红。不过还好，他似乎没有发现那个问题。
不对，他说我内裤脏？这个“脏”，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不说红？不说有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惊恐地望向老陆。
可老陆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他不再说话，只是在书桌上平静地铺开宣纸，研磨墨汁，他又开始写毛笔字了。
淡淡的墨香芬芳四溢，让我感到非常舒服。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也买过墨汁，可是那瓶墨汁非常臭，我在班级只打开一会儿就弄得班级臭气熏天，结果我被千夫所指，成了众矢之的！
而此时老陆用的是上好的一得阁墨汁，当然没法比。
直到遇见老陆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买的都是假货，我当时几乎崩溃了。买了好几回墨汁都是臭的，我就以为臭的墨汁才是真货，真是太丢人了！老陆知道之后整整笑话了我三天！
看着老陆那微微抖动的肩膀，还有他那宽阔肥胖的背影，我不再慌张，内心变得十分平静。昏黄的灯光轻柔地在老陆的身上来回游移抖动，为他本就清净坦然的神态增添了一丝神韵，让他多了一分除尘之意。
呵呵，像个弥勒佛。我不禁莞尔，怎么会这么想呢？
佛光普照，普度众生。老陆，你今生，就是来渡我的吧？你是我一个人的弥勒佛！躺在床上，我心中一片安宁祥和，心想，如果能一直这么看着老陆的背影，也是好的。不知不觉，我竟看的痴了，完全没有了睡意。
老陆在那光滑洁白的宣纸上手腕翻飞，笔走龙蛇。他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如水，实际上内心已经是波涛汹涌。由于太过激动，在顿笔的时候竟然没有控制住，一大滴浓黑的墨汁滴在了宣纸上，顿时让上面的黑字变得模糊凌乱。
老陆苦笑了一下，看样子自己的定力还不够啊！但是他并不感到失落。因为他是为了小莫，他反而因为担心小莫而让自己激动而感到开心，因为这恰恰证明，他是深爱着小莫的。
我看老陆看的呆了，全然没有发现，老陆竟然坐到了我面前！我吓了一跳，刚想装作睡去，他却轻轻抚摸我的额头，笑着说道：“想什么呢，还不睡。”
我的脸微微发热，眼睛慌忙躲开他的视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最后还是扭捏地说了出来：“我在看你。”
我实在是不会撒谎啊！
老陆一愣，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脱了衣服，很自然地躺在了我的旁边，却意外地搂住了我的后背！
以前都是我搂着他，他背对着我，可是如今我们互相对视，脸对着脸，肚碰着肚，我突然没来由的心跳加速，但是我又害怕老陆听到我乱了拍子的心跳，只好憋住呼吸，可是这样一来，心跳的更快，脸憋的更红了。
老陆倒是很自然，不过搂我的双手抱的更紧了。
“小莫，你准备好了么？”老陆笑着对我说道。
“准，准备什么？”我一阵慌乱，难不成他终于控制不住了，想要和我那个？我气血翻涌。说实话，我也有点想和老陆那个的冲动，可是我哪经得起又一次的狂风暴雨啊？
“把你今天的事都告诉我吧。”老陆轻轻地说道。
呼，吓了我一跳，是我多心了！“啊，没，没什么啊，就是喝喝酒，吃吃饭，聊聊天呗，还能干什么？”
“就这些？”
“就这些。”我若无其事地说道。
哎！老陆叹了一口气。我有些不解地望向他，没想到他正注视着我的眼睛。他的眼中尽是温柔和怜惜。
“还疼吗？”
“啊？”
“身子还疼吗？”
“疼！”
……
啊！我一声惊叫，猛地推开老陆，满脸恐慌地看向他。
老陆却是微笑不语，再一次把我紧紧搂住。
“你，你都知道了？”我瞪大了眼睛望向老陆。
“嗯。”
“你，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是有些不信。
“我猜的。”老陆说的云淡风轻，我的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那你……”老陆轻轻地吻住了我的嘴，不让我说下去。老陆竟然吻我了，他竟然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吻我了！我的身体再也动不了了，可是眼中的泪水却是不断地往下流淌。
原来他早就看穿了，他只不过是忍着没说，他不想让我难堪，所以才不说！
老陆！我猛地扑到他的怀里，失声痛哭。我的泪水在老陆那温暖而又温馨的怀里瞬间决堤，尽情释放。我的坚强我的委屈我的无奈我的恐慌我的悔恨我的自责在这一刻像坚冰一样在老陆温柔的怀抱里瞬间融化！
“哭吧，哭吧，小莫，过去啦，都过去啦。”老陆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声音哽咽地对我说道。
老陆，你可知道我有多少话想和你说，我一直憋在肚子里好难受，我不想让我的悲伤感染你，我不想让我的错误刺痛你，我一直在忍，我忍的好辛苦，忍的好疲惫。
可是你却那么云淡风轻地和我说这么沉重的事情！你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我来不及准备，我没想好对策没想好谎言没想好结果。我的一切都赤裸的摆在你的面前，我的痛苦我的无助统统被你一览无余，分毫毕现。我好想哭，我好想叫，可为什么我偏偏欲哭无泪，欲说还休呢？
你那甜美的微笑，你那温暖的怀抱，你那漫不经心的话语顿时让我无处可逃。我也不想逃了，我只想扑到你的怀里，我只想和你说一句：
“老陆！我爱你！”
刹那间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火山喷发了，山洪爆发了，天塌地陷了，我灰暗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光辉耀眼的老陆！
我用力地扑在老陆的身上，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再也不想离开。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小莫，你一直都爱着我的，对吧。”老陆终于还是没忍住，眼中尽是激动的泪花。
“恩！恩！恩！”我用力地点点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多想就这么下去，一直在老陆的怀里，一直被他抱着，一直这么和他说话！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梦过了尽头也不归！
不知不觉，我渐渐在老陆的怀里安稳的睡去。
老陆轻轻地抚摸着小莫的刘海，然后又轻轻地为小莫盖紧被子，眼中尽是温柔和怜惜。那种温柔让人陶醉，那种怜惜让人感动，让人安心，让人想要有种扑到他怀里的冲动。
望着熟睡的小莫，老陆心中悲喜交集。悲的是小莫那轻颤的眼角仍有泪水的痕迹，他睡觉的时候脸上也挂着一丝惊慌和不安，这让老陆心疼的厉害；可是他又感到欢喜，他很高兴自己能成为小莫的精神支柱，成为他避风的岗湾。他庆幸自己能给小莫一个结实可靠的胸膛，能给小莫一个充满关心和爱护怀抱。
他的确深爱着小莫。所以他疼爱他，纵容他。哪怕他不听他的话，哪怕他做错了事，他都可以原谅他。但是他不能原谅那些伤害小莫的人！
他不能对伤害小莫的人置之不理，他不能对玩弄小莫的人宽宏大量！
当听到小莫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述说着他的悲惨遭遇的时候，他恨不得马上找到那个人，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但是他不能，他不能在小莫面前表露出来他的愤怒，那样只会让小莫更加痛苦和不安。可是现在小莫睡着了，他的愤怒终于又一次淹没了自己！
今晚，在有小莫夜里，老陆第一次失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