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大伯建议我们直接回新屋那边,因为反而是新屋距离果园比较近。泰叔点头表示没有意见,我自然也同意,只不过我看了看已经昏红的天际,担心老爸是不是已经回了大伯家了,赶紧拿出手机给老爸打了电话。
林里信号不是很好,我只跟老爸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怎么样,你老爸怎么说?”泰叔见我这么快挂了电话,疑惑道。
“老爸已经到新屋了,信号不是很好就先挂了,我们回新屋吧!”我笑着应道,率先迈开了大步子。
“哎呀你这臭小子,有了你老爸就不要我们了是吧。”泰叔笑骂一声。
大伯笑了笑,并没多说。我把大伯跟泰叔手里的水果都拿到了手里,两只手挂着重重的两袋水果倒也平衡,然后快步走在前面开路。催促着我快步回去的并不只是老爸,我在电话里就听到了在一旁彬彬的咿呀声。
老爸的第一句话是告知我他在新屋,第二句话便是让我尽快回去,说是彬彬已经在闹情绪了。
此时我心中既焦虑又自责,这一个下午我眼里仿佛就只有大伯跟泰叔了,倒是忽略还身处陌生环境的彬彬。彬彬毕竟还是小孩子,尽管再怎么懂事,但一觉醒来看到是老妈和外婆,毕竟还是心生陌生,难免会心里难受。
我心里想着彬彬喊出的哪一声“爸爸”,脚下难免又加快了几步。
等我们回到新屋时,天色也渐渐暗下来,进了屋,我就看到外婆坐在一旁,见到我回来,急忙朝老爸的方向指了指。我顺着外婆指的方向,看到彬彬趴在老爸怀里,小小的脑袋眨着大大的眼睛,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第一时间我想起的是第一次带彬彬回家给龙爷带的时候,那时我出去一趟,回来时龙爷跟我说彬彬静静地抹着眼泪,看着让人心疼。我此时的感觉是一样的心疼,急忙上前笑着抱起彬彬,一边道:“彬彬怎么啦,爸爸回来了,想爸爸了吧。”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竟然无师自通地当上了奶爸,连同“爸爸回来了”“想爸爸了吧”这些语句都是信手拈来。
看到是我,彬彬适才还皱着的小眉头才舒张开了,两只小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
“哭鼻子啦,羞不羞。”泰叔站在一旁,笑着挑逗道。
抬头看到一个个熟悉的人,小家伙才慢慢活跃起来,老妈这个时候已经做好了饭菜,大伯跟泰叔便把水果先放在一边,然后我们开始吃饭。吃完饭后,大伯把水果分了一下,留了一部分水果在新屋,剩余的一部分说是给我们到时带回城里。
乡村的夜晚没有城市里的热闹,一到晚上很快就陷入了安静,在客厅坐了一会后,大伯跟泰叔先回去,我跟老爸留在新屋,陪着彬彬入睡后,我们才起身离开。我们的计划是,明天早上就出发回城,毕竟国庆假期很快就结束了。我看着熟睡的彬彬,心里有着隐隐的担忧,尚不知道,明天早上他醒来见不到我们时,会不会还是偷偷地抹眼泪呢?
老妈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放心:小孩子,有点生分很正常,但适应力同样好,过不了几天便会熟悉这里。
时候已是不早,老妈催促着我们赶紧回去,我跟老爸一前一后出了新屋,走回大伯家。借着自然赐予的月光,我们踏在乡道上,我问老爸:“老爸,你下午去村委了,有什么事吗?”
老爸伸手指了指脚下的路,示意我慢点走,借着月光,我看到他略显疲惫的笑容:“没什么事,彬彬还小,以后还得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借着修路的名义,托村委以后多照顾点。”
我低头默默走着,打前天一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村子扩修马路的事情,路早已修过的了,而此次重在扩修,目的是拓宽道路,以达到双行道的目的。老爸想必早有打算了,此次去村委也是用我的名义募捐一笔钱,为家乡的建设出一份力。
“毕竟你回来后也盖了新房,如果不为家乡出点力倒也说不过去,最主要是嘴巴长在他人身上,这次你一番回来就带了个孩子,难免落人口舌,能堵住一些人的嘴就堵住一些吧。”老爸见我不说话,便缓缓解释道。
“谢谢老爸。”我点了点,深深吸了一口气,完全明白老爸做的不止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彬彬。
“傻孩子。”老爸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脑袋。
“老爸,如今就这样安排了,但是以后,我真的想不到以后,会怎么样。”此时的我有些迷茫,我开始迷茫,以后的以后,生活会变得怎样,比如彬彬长大了,总会有接他回到身边的时候,倘若让长大的他知道我和龙爷之间的关系,又会怎么想呢。
“用不着想那么多,我想,时代总会革新,新的时代迟早会到来。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跟彬彬坦白一切,他会理解的。”
“新的时代……”我喃喃说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新的时代吗?
“我也说不出是怎么样的一个新时代,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培育出更好的学生,同时处理好生活上你跟龙爷,包括跟你何老师的事情,带着乐观的精神,笑对人生,贡献自己的一份正能量,我想,如若在这条路上的人都能贡献一份正能量,那新的时代就不会远的。这一切,还得靠我们一起努力。”老爸笑着说道,回应我一个和煦的笑容。
“老爸,我听你的。”听老爸这样说着,我心中也充满希望。
真的会有新的时代吗?
一个互相理解,互相包容的时代?
也许,是这样一个时代,在街上,除了男女成双成对外,也会男男成双成对、女女成双成对,大家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地走着,说着,笑着……
“对了,别忘了你还有个任务。”老爸的话打断了我的遐想。
“一会到了我就去完成任务。”我点头道。
“你大伯也辛苦大半辈子了,是时候接他上去享享福。还有你妈妈,以后有机会的话,也接上去住一段时间。”
我继续点头应允,老爸的谆谆教诲,我这辈子都没齿难忘。
回到大伯家,泰叔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我问道:“泰叔,我大伯呢。”
“洗澡呢。”泰叔眯着眼,笑着应道。
“我进屋收拾东西,你跟你泰叔说说话。”老爸朝我使了使眼色,对我说道。
我会意,朝老爸点了点头,要说服大伯上去,先得跟泰叔谈妥。
“泰叔,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会知道我大伯是同志?”等老爸进屋后,我就压低声音问泰叔道。
谁知道泰叔腾一下站了起来,从我对面来到我身旁坐下,瞪眼道:“你小子还好意思说,不早点介绍你大伯给我认识,还好你泰叔我火眼金睛,实话跟你说吧,第一次见到你大伯时,我就感觉到他看我的眼光有点不一样,后面试探了几下,自然而然就成了。”
回想起泰叔第一次来到大伯这里,那还是作为“亲家公”来的,那派头自然不用说了,头发都是专门梳理的,还是一身的正装。大伯以前见过我穿正装的照片,都喜欢的不行,更别说泰叔这样成熟的男人搭配上正装,我相信泰叔说的,也许在见到的第一眼,泰叔就给大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哭笑不得:“泰叔,你不是喜欢小鲜肉嘛,我哪里想到你会喜欢比你年纪还大的。”
泰叔不好意思笑了笑:“在我这年龄不是问题嘛,再说了,现在我哪还有资本找小年轻,我喜欢的,就像你这样的,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就是觉得你很质朴,很实在,在这点上你跟你大伯是一样一样的,真好。”
我静静听着泰叔说着,年逾半百的他,也许见多了生活的形形色色,最终欣赏的反而是最质朴的平凡。
起初是我担心泰叔只是一时兴起,如若最后两人不欢而散,打击最大的反而是大伯。毕竟大伯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只身一人,上了年纪的他已别无他求,若是对大伯但凡有丁点伤害的,我都不愿意看到。不过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来看,我相信泰叔并不是一时兴起,他有他自己的对这种情感追求的方式,泰叔喜欢的是质朴实在的人,那大伯确实是最适合他的那一个。
“泰叔,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再三思量后,我想先知道泰叔是怎么安排的。
“我刚刚还在想,我想,明天的话,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我就留下来,一来可以照看一下彬彬,二来好陪陪你大伯。”泰叔想了想,而后小心翼翼说道。
果然不出老爸所料,难怪老爸要让我先跟泰叔谈妥。
我坚决摇了摇头:“不行。”
泰叔一下就急眼了,腾得站起身来:“臭小子,你还是信不过我,我对天发誓,要是日后负你大伯,我林承泰天打雷劈。满意了吧?况且,我都跟你大伯说好了,你们回去,我留下。”
我轻轻笑了笑:“泰叔,你一个大男人,长期待在我大伯这也不是办法呀,邻里难免会有人说闲话,我大伯是不会答应的。泰叔你肯定也没跟我大伯说,瞒着他自作主张,我大伯可是不喜欢的哦。”
泰叔气势一下就萎靡下来,瘫坐在我身旁,低声叹道:“你小子是越来越贼了,那你说咋办,臭小子,还笑。”
“泰叔,这农村的房子毕竟是旧的,即使我大伯最后答应你留下来,但你们往后做那个事可要注意,隔着墙都能听到你们的喘气声。”我压低声音坏笑道。
“臭小子,越来越坏了你。”
“泰叔,我打算接大伯上去,你觉得呢?”
泰叔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我,怎么就走进死胡同里了。这个主意好,回头你大伯就住我那,我就知道,你小子还是爱我的。”
我再次哭笑不得:“那泰叔,彬彬你就不照顾啦?”
“有你妈妈在,我放心的嘛,我杵在这也不是办法,怕反而会影响彬彬。”
我朝泰叔翻了翻白眼:“泰叔,大伯要出来了,先不说了,一会你进去洗澡,我跟他谈谈,看看能不能谈妥。”
“你这么贼,还有你谈不妥的?”
大伯出来后,泰叔就进去洗澡了,老爸依旧在屋里,没有出来。
“大伯。”见到大伯出来,我就上前挽着他的手臂,陪他坐了下来。
“怎么了。”大伯乐呵呵笑着。
每次回来见到大伯,大伯对我总是乐呵呵的,我也就顺着他乐呵的劲,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假装随后问道:“大伯,你觉得泰叔好吗,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可能没想到我问得这么直接,大伯愣了一会才应道:“好,喜欢。”
“我也看出来大伯你喜欢泰叔,只是我舍不得大伯你。”我知道大伯向来吃软不吃硬,便贴着大伯的声音,低声呢喃道。
“大伯知道,大伯知道你娃子对我是最好的。”大伯愈加高兴了,揽着我的身子轻轻晃动着。
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大伯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晃着哄我入睡。那时候的我,还很调皮的经常拨开大伯胸前的背心,偷吃他胸前的大葡萄。
我把头埋在大伯的怀里,低声问道:“大伯,你跟我们一起上去,好不好?”
大伯的动作一下停住了,我抬起头,看着双鬓已白的大伯,继续说道:“泰叔他想留下来,但我觉得不合适,邻里乡里的人难免会有闲话,我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接您上去。”
大伯不说话了,只是摸出一根烟,慢慢吸了起来。我轻轻握着大伯粗糙的大手,并不着急催促他,让他慢慢想。
大伯跟老妈都是非常典型的“中国式父母”,孩子长大后,他们作为父母的唯一准则便是:不给孩子添麻烦。
大伯的女儿远嫁外省,连续三年的过年都没回来过,大伯嘴上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心里头难免会有些失落,但是只要儿女在外生活好,作为父母的却是比谁都开心。
这么多年来,自我打小记事开始,大伯对我就比亲生儿子还亲,所以这么多年来,尤其大伯知道在城里生活也不容易,他的准则从未变过:不给我添麻烦。
正当大伯犹豫不决的时候,老爸从屋里走了出来,上前对大伯说道:“大哥,难得孩子有孝心,你也就好好考虑一下,文涛现在生活也稳定了,况且,不还有我们在。”
大伯喃喃应道:“是,是,多得有你们在。”
泰叔此时也洗完澡出来了,他只是靠着墙,默默地看了看大伯,低头点起一根烟。
我看着沉默不语的泰叔,心里想着,也许此时无声胜有声,泰叔的沉默,就是对大伯最大的支持: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我们希望是大伯自己决定。
“好吧。”思虑许久好,大伯仿佛使劲所有力气一般,点头喃道。
“我去帮你收拾东西。”大伯话语刚落,泰叔马上接过了话,然后转身进了屋里。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泰叔已经进屋了,大伯也跟着一道进去了。
我莞尔而笑,没想到自己的反应能力倒是比年逾半百的泰叔还迟钝。
老爸朝我竖大拇指,笑道:“我去洗澡,明早早点出发。”
“好。”我朝老爸笑了笑,点头应道。
老爸进去洗澡,我也进屋拿衣服,准备一会老爸出来我就进去洗。不过经过大伯的卧室时,我又见到熟悉的虚掩的门,我轻轻推开就看到屋里站着两个大男人,两道胖硕的身躯紧紧抱在一起。
“臭小子,又偷看。”我还来不及多看两眼,便听到泰叔的声音,随后一件衣服朝我飞了过来。
我急忙关上房门,笑着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