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国庆假期,夜里的城市生活显得愈加繁华,我置身于这夜市中,站在喧嚣和车水马龙的一端,远远看着绽放的霓虹灯,一片灯火辉煌。绽放的灯光编织了夜的美,却抹不去心中依旧黯淡的色彩。从远处看,霓虹灯有的发出红光,有的发出绿光,有的发出紫光,还有的发出黄光,五彩缤纷,将一栋栋高楼大厦照得通体,晶莹透明。
沿路上,还有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彼此手牵着手,或低声窃语,或高声嬉笑。我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这繁华的街道上,直到走到了江边,才安静了些。我倚着江边冰凉的铁栏杆,迎面吹来烈烈的江风,突然很想抽根烟,找人说说话。
摸了摸口袋,可惜我没有带烟的习惯。
摸了摸另一边,找到了一个随时携带的手机。
手机里有很多消息,我都还没来得及回复。我打开手机,先联系了文灏,确认林颖母女俩都顺利在美国安置下后,我心里才放心了些。
随后我继续翻看着手机,就数胖子给我发的消息最多,我忍不住感到心里暖暖的,同时隐约想起昨晚跟他一起在卫生间里拥抱的情景。我心里明白这是胖子的不舍,想来他是舍不得我步入婚姻的坟墓,担心以后我们彼此间相聚的机会越来越少。我又想起了昨晚胖子看到龙爷跟何老师熟识的样子,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龙爷,我也就顺着何老师出现在龙爷身旁的思路,应道龙爷可是我的师公,因为他是何校长的老师,近期也在深圳这边,所以也就一起来了,胖子才恍然地点了点头。
我翻着手机的通讯录,无论如何,也得给胖子打个电话,一来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二来无论在哪种场合胖子给予我的帮助都太多太多,包括煌叔跟翁经理,也是先有了跟胖子的关系,才认识了煌叔跟翁经理。
“喂,文涛。”电话刚通,胖子很快就接了电话。
“胖子。”我笑着应道,听到胖子的声音,我的心情好了许多。
“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这会不应该跟新娘卿卿我我嘛。”胖子在电话的另一端,也笑着应道。
“边去,你们怎么那么快回去了,还想着趁着假期带你到处逛逛。”
“老爸跟宝爷有事,我也就跟着他们回来了,而且你也忙呀,下次吧。”
我默默点了点头:“你都还好吧,昨晚你也喝了不少。”
“还好,当然喝呀,不然怕以后没机会跟你喝。”
“胡说,改天我专程上去找你喝。”
“好,那我可等着你了。”
跟胖子聊了十来分钟后,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挂了电话,我又继续翻看手机消息,令我有些失望的是,跟胖子发的一连串消息截然相反的是何老师,何老师并没有给我发过一条消息,也已经许久没给我发过消息。
我忍不住心里有些失落,自从婚期定下来后,跟何老师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特别是在婚前的一个星期,我几乎没见过何老师,直到昨晚的婚礼我才见到了陪着龙爷的何老师。
我翻了翻通讯录,找到何老师的电话号码,我很想找何老师聊聊,每次跟他聊天的时候,我都会被他那云淡风轻的笑容感染,总会使我心里的轻浮沉静下来。我盯着何老师的号码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放下了。
收起手机,我重新把手搭在铁栏杆上,凉风打在我的侧脸上,倒是增添了几分凉意。我侧过身子,好让凉风迎面而来,不经意间,我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朝我这个方向缓缓走来。中年人的身影有几分熟悉,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我看到的仿佛是何老师。我甩了甩头,难道真的是相由心生,自己内心刚在还在思念着何老师,现在何老师的身影居然就出现在我眼前。
我揉了揉眼睛,随即看到的是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的何老师朝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何老师?”我忍不住张口问道。
“这么巧。”何老师微微一笑,来到我身旁。
我愣了愣,应道:“应该不是这么巧吧。”
何老师点了点头:“我来陪陪你。”
“老师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怎么知道,我可不是警察叔叔。我也是随便走走,记得上次我们一起来过江边,也就是碰碰运气。”
我知道何老师是专程出来找我的,应该是龙爷让何老师来的,我也想起了上一次喝了酒没开车陪何老师走出来的时候,也是走到这江边。
“我刚刚还在想着您,没想到老师你就出现了。”我抿嘴笑了笑,心里充斥着惊喜与感动。
“怎么了,听龙爷说,你心情不好,所以一个人跑出来了。”
我无奈笑了笑,有时候,我会觉得何老师就像是情报局的局长,有什么事情,何老师都无不知晓。而龙爷,则属于背后的筹划者,什么事情最终拿主意的其实都是龙爷。
“老师,您觉得以这样的方式欺瞒真的好吗,毕竟,再如何加以修饰的隐瞒终究是欺骗,况且,这还是以牺牲了林颖作为代价,这样真的值得吗。”我忍不住问何老师道,我其实很想知道,何老师是怎么看的。
我在看来,也唯有何老师的境况,与我最为相近。不同的是,他选择了一辈子未娶妻生子而让自己的母亲遗憾而终;而我却早已布下这欺瞒的局面,来圆自己接下来的一生。
何老师站着思忖许久,与我一同并肩站在江边,迎着凉风,他缓缓说道:“老一辈的人,包括你外婆你母亲,也包括我母亲,对这种事情并不理解,因为闻所未闻,毕竟她们身处的时代,没有当今如此先进的网络,特别是出身农村,她们获取消息的来源其实很有限。所以,同志这个事情,也许是超过她们的认知范围的。”
我默默点了点头,这也是长久以来,作为同志的我们最难以做出选择的一个选项吧。
何老师继续说道:“我当年做选择的时候,我想到的是她们这辈人生活的不容易,经历过鬼子进村,经历过十年动荡,所以无论如何,我还是把这秘密压在肚子里,不忍心也绝无可能跟我母亲提起。”
何老师这样一说,我倒也想起了小时候外婆也跟我们讲过当年鬼子进村的事情,就在老家的村子,外婆一躲过一个村子又一个,好在各个村子都有着或近或远的亲戚相互照应,最后才有惊无险躲过了。
“老师,我明白你说的,但这样也终究不是办法吧,毕竟到了最后,在母亲眼里,我们还是不孝。”
何老师长长出了一口气,轻轻叹了一声:“所以这才有了你老爸摆的这一出,也算是暂时缓和了局面。”
“但这终究是作戏,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喃喃说道,我如今的感觉就是逢场作戏,在昨晚的婚礼现场我甚至都不敢面对外婆和老妈。
“文涛,老师跟你说,这本身就是一道无解的方程式,你知道吗,无解,就是无解。我们唯一能用的方法,就是代入法,老话常说人生如戏,也许就是这样罢。第一步代入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第二步了。”何老师伸出大手握着我的手,在我手背轻轻拍着。
“第二步就是彬彬。”我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
“是。”何老师平静地点了点头。
“老师,您也赞成吗?我不同意。”我斩钉截铁说道。
“印象中,这还是你第一个跟我说‘不’。”何老师松开我的手,摩挲着下巴,却是不生气,淡淡笑道。
“老师,没这个必要了吧。就这样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这样太公平了。”
何老师继续笑着看我,他那笑容清淡柔和,让我看了,心头的气焰又小了几分。
何老师莞尔而笑:“傻孩子,你当你是谁呀,命运的主宰吗,老师跟你说,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每一个人的命运,都只把握在自己手中。”
见我不说话,何老师继续说道:“而且,这么跟你说吧,你瞧瞧我们这些人,龙爷,你老爸,你泰叔,还有我,当然还有你,一个个都是男性。这样带着彬彬下去也不是办法,孩子的成长往往不可或缺的就是母性的培育,彬彬从小本身就缺少母爱,也许回老家给你妈妈带,反而对他的成长是有利的。反正你暑假寒假都有假期,到了假期再回老家把彬彬接上来,这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你觉得呢?”
我轻轻摇了摇头,但心里的天平似乎已经开始摆动了。我的耳根向来最经受不住的就是何老师的说辞,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我觉得有理有据,且清晰有致。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到了你母亲的这个年纪,似乎在平常的事情上也没办法在帮到你什么,每天在老家做做手工这样的事在她心里必是无法体现她的价值,最能让她觉得能体现价值的事情,就是带孙子了。你目前毕竟跟龙爷住在一起,也就注定了你不可能把你母亲接出来,那么唯一能让她在乡下过上快乐些的日子,就是你带彬彬回去,交到她手上。我想,这无论对彬彬,还是对你母亲来说,其实都是好事。”何老师一字一句说道,就如同他在讲台上讲课一般,声音温和而有威慑力,我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何老师说这么长一段话了。
“老师,我明白了。但是,还有泰叔呢。”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将何老师谆谆教诲的一字一句记在心里。
何老师笑了笑:“这个你就要去问他了,也许他比你还期盼着回老家呢。”
我这才想起了大伯,随即恍然,更加坐实了何老师这个情报局局长的身份,在我看来,许多事情都逃不过何老师的法眼。
“老师,您说这么多也渴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喝口茶水。”这会风渐渐小了,何老师一直如同站在讲台上一般站着讲的,我看何老师额头上已渗出了汗水,忍不住说道。
“好,前面有家烧烤,咱们爷俩吃烤串去。”何老师点了点头,指了指前面说道。
“老师,您也吃烤串吶。”我笑着应道,我觉得何老师向来“不食人间烟火”,这吃烤串还是头次从何老师嘴里说出。
“那吃还是不吃?”何老师笑着迈开了脚步。
“吃,当然吃。”我笑着跟上何老师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