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驱车带着老爸,前往市最大规模的三甲医院,老爸的爱人曾经在这里住院了很长一段时间,曾经老爸在这家医院和家里往返不下百余次,使得老爸对这医院已然十分熟悉,停好车我们就径直前往住院楼。
此时是中午两点多的时间,本是午休的时间,但到了住院部还是看到不断来回出入的医生和护士,感觉医务人员一刻都没歇息一般。我跟着老爸,走过一道又一道走廊,最后来到了走廊尽头,是一间单独的病房,相对前面的,要安静一些。老爸示意性地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便推门进去了。我放低脚步,小心翼翼跟着老爸走了进去,然后轻轻带上身后的门。
我轻轻将带来的水果放到一旁,就看到病床上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病服,就是泰叔了。
“老林,你看看谁来看你了。”老爸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对着半躺在床上的泰叔说道。
半躺在床上的泰叔侧过身子,看到是我,低呼一声,没有叫我,反倒是低着头对老爸道:“老胡,我不是说了等我出院后再跟文涛说,你怎么现在就跟文涛说了,我这样可怎么见人。”
泰叔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我轻轻走了过去,走到泰叔面前,看着穿着病服的他,脸色略显苍白,此时正避开我,我上前半蹲下搭在病床上,看着他低下的头,说道:“泰叔,好久不见了。”
真的好久不见了,我没想到,再见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那年大四,那年的寒假,一封来自远方的邮件,把我带回了深圳,那年的寒假,是从高中分别时隔四年,我跟泰叔、文灏再次重逢了。那时的泰叔虽然泛起了鱼尾纹倒还是有着几分洒脱,那时的文灏开始蓄起了胡子演变成另一个泰叔,那时候他们父子俩想劝我毕业出国,但我因为有太多东西割舍不掉,最后拒绝了。
如今再见面,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又是一个四年过去。
一时间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我跟泰叔曾经经历的那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而如今,泰叔不愿以这样穿着病服的方式见我,但对于我来说,无论是穿着西装还是穿着病服,泰叔都是泰叔,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确定无法再回避了,泰叔轻轻笑了笑,转过头来看着我,低声呢喃道:“文涛,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我竟然是躺在病床上,见你。”
我笑了笑,应道:“这有什么关系,能见到泰叔你我就很开心,倒是你回来都不跟我说,把我当外人了。”
泰叔当即摆了摆大手道:“没有,我是想等着我出院再去看你。”
老爸在一旁笑了笑:“你以为你想什么时候出院就什么时候出院,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泰叔瞪了瞪老爸应道:“老胡,你故意拆我台是吧。”
老爸举手投降道:“得,我不跟争,不过饭总得吃吧。”
顺着老爸的目光,我才看到一旁的桌上放着饭盒,透明的饭盒里面饭菜整整齐齐的,明显没动过。还是老爸细心,我光顾着看泰叔了,倒是还没发现都这个时候了,泰叔还没吃饭。
“没什么胃口,菜也没什么味道。”泰叔应道,他昔日洒脱的脸庞此时显得有些疲惫。
“你现在是得吃清淡些,多多少少吃点吧。”老爸一边说着,一边朝我使了使眼色。
我会意,拿着饭盒出了病房,绕了几个弯到护士站借微波炉叮了一下,我看着饭盒里的菜,确实做得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是谁给泰叔做的。再回到病房,泰叔已经坐了起来,我笑着坐在泰叔的面前,对他说道:“泰叔你说的没错,这菜确实做得不怎么样,晚上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吧,现在呢就只能将就一下了。”
一边说着,我一边打开饭盒,用勺子舀起热腾腾的饭,送到泰叔嘴里,泰叔眯着眼看着我,显然心情不错。老爸站起身来,在泰叔后面朝我竖了竖大拇指,然后站在窗边看着窗外。
泰叔吃了有一半后,就示意吃不下了,我点了点,吃了一半也差不多了。老爸这时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陪陪泰叔,他出去一下,我点了点,让他放心去。
老爸出去后,泰叔悄悄跟我说:“你老爸怕是又去他之前爱人的病房看了,这是他一个心结,随他去走走吧。”
“嗯,我知道的。”我点了点,随后问泰叔道,“泰叔你还好吧,听说你跟文灏有些事上面有分歧,您也别跟他一般见识。”
“这不单单是分歧,说到他我就来气,回头再跟你慢慢说吧,现在不想说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说说你吧,泰叔对你还是比较有兴趣。”
我笑了笑,应道:“我哪有什么,不还是在学校里带学生,上课。”
泰叔朝我竖起大拇指,笑道:“人民教师,辛勤的园丁,真好。”
“也就混口饭吃,没泰叔你说的这么高尚。”我笑了笑,辛勤的园丁还是很早以前用来形容老师,现在倒是很少听到,此时从泰叔口中说出来,我还是有点小小的自豪。
我们又继续闲聊了一会,就有护士进来给泰叔做检查,然后让泰叔服药。护士检查都完成后,才出了病房。等护士出了病房后,泰叔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天天给我吃这些降压药,吃到我下面都硬不起来了。”
我没想到泰叔压低声音跟我说的是这个,我一时间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泰叔也跟着笑了,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道:“没良心的,还笑。”
我好不容易忍住了,捂着嘴看着泰叔,觉得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虽然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痕迹,但他的心还是年轻的,他就是不服老。我对他说道:“那您就别再生气啊,赶紧好起来,只要血压正常了,降压药是可以少吃的。”
泰叔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一来,我心情就轻松了不少,还是你老爸了解我,一下就把你找来了。”
明天还有一天假期,我只要晚上的时间回去备课,倒也还是有时间来陪陪泰叔的,我应道:“没问题,有时间我就会过来,泰叔你要不要睡会,敢吃了药,我就在这里看你。”
泰叔摆了摆手应道:“不用,都睡了一个早上了,这会不困。”
我点了点,想起先前老爸说的还有一个人,我便问道:“泰叔,来的时候,老爸跟我说,跟你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人和我也有密切的关系,可我怎么没有看到?”
听我这样问,泰叔笑了笑,又皱了皱眉头,应道:“这个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不过一会你就知道了,时间差不多了。”
泰叔的话音刚落,门就轻轻打开了,我便起身走过去看,却发现是老爸。老爸看到我,便笑道:“跟你泰叔聊得怎么样。”
“聊到哪个神秘的人,泰叔也不跟我说是谁。”我无奈笑了笑。
“就在我身后。”老爸笑道。
我愣了愣,眼睛盯着老爸身后,从老爸身后走进来一位女士,看起来年纪比我大些,我毫无头绪,因为我也不认识她。不过,当她完全从老爸身后走出来时,我看到她手里抱着一个婴儿,我一时间明白了,老爸和泰叔指的,就是这个婴儿了。
女士擦肩从过身旁走过,来到泰叔面前,道:“林先生,孩子睡醒了,我领过来给您看看。”
泰叔笑眯眯地接过襁褓中的婴儿,挥手对面前的女士说道:“辛苦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再打电话给你。”
随后泰叔朝我招了招手,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走到泰叔面前,泰叔把襁褓中的婴儿给我看,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此时正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咧着小嘴看着我笑。泰叔道:“这小家伙看见你就笑了,文涛,这是文灏的儿子,也是你的干儿子,叫林彬城,小名彬彬。”
尽管刚刚想到了,但我一下子还是呆住了,我想起了多年以前,我跟文灏两人当着老爸和泰叔的面,许下诺言,以后彼此有孩子了,都要管对方叫干爹。没想到那时一时兴起的许诺,到今天成为了现实,时间过得,是真的快。
我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胖胖的小手粉嫩粉嫩的,大概也就几个月大。我这下明白了老爸说的,这个孩子跟文灏,跟我都有着密切的关系。
他伸手要我抱,我从泰叔手里接了过来,哟,分量还挺足。泰叔坐在病床上,老爸站在一旁,他们笑着看我,我抱着小家伙来回轻轻晃着,这小家伙笑得可甜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