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平静悠长。
我跟何老师到浴室里洗了一次澡后，再回到床上何老师已经缓过劲来了。我们俩一起躺在床上，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们似乎都舍不得这个夜晚，舍不得睡过去。
我轻轻起身拉开侧边的窗帘，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的身上。这样的夜，终于不再那么黑暗，在月光的漫洒下，我看着身旁的何老师，感觉是这般的美好，愈加舍不得睡去。
何老师伸出大手拉了拉我，示意我睡下，我轻轻应了一声，挨着他睡了下来。借着月光，何老师也在静静打量着我，随后他轻轻抱住我，温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困不困？不困的话我们聊聊天吧。”
“好啊。”我轻轻点了点头，正合我意，这是一个特别的夜晚，虽然身体有点疲惫，但我们俩的精神出奇地好。
何老师微微扬起肉下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何老师看到我伸出的手，他轻轻摆动脑袋让他的下巴在我手上轻轻蹭着，随后缓缓说道：“我们俩认识也有十年了吧？”
我一时间也随着何老师的话语陷入回忆，跟何老师认识是从高二开始的，高中的两年，再经过没有跟他有过多交集的大学四年，最后加上毕业后工作的四年多，确实有十年了，我轻声应道：“嗯，从高中到现在，还真是十年，老师你记得真准。”
何老师淡淡笑了笑，问道：“你小子是什么时候就瞄上我了？”
我学着何老师，轻轻笑了笑，听到何老师这么问，我脑海里第一瞬间闪现而出的就是第一次见到何老师的情景。
雪白的衬衫，乌黑的西裤，铮亮的皮鞋，微胖发福的身材，刚毅硬朗的短发。
最重要的，是他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儒雅沉着的言谈举止。
我毫不犹豫地应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啊，看到讲台上谈笑风生的你，一下子就瞄上了。”
“臭小子。”何老师笑骂一声，“学校里老师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见一个就瞄上一个。”
我尴尬笑了笑：“这不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太优秀了嘛。”
何老师眯眼看着我：“那瞄上以后呢？”
“瞄上以后就多看你两眼呗，多亏我还是数学课代表，接近你的机会比其他人可是大大的多。”
何老师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应道：“其实，我都忘记了，怎么会被你这小坏蛋渐渐地接近，直到现在。”
我把头搭在何老师的手臂上，顺着他的手臂贴近他的脸颊，我问何老师道：“老师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打球扭到脚了，就来到你这。”
何老师点了点：“当然记得，我现在严重怀疑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扭到脚的。”
我送了何老师一个白眼，应道：“那一次，我可是被老师你看光了，反倒我连你的啥都没看到，亏大发了。”
“亏你的头，来我这白吃白喝，我还亲自帮你洗澡，你还亏吶？那时候的你，毛都没长齐，没想到现在倒是长这么大了。”何老师乐呵一笑，伸出大手探了探我下身的物件。
我任由何老师的大手停留在我下身，我想起那时候，自己面对何老师时，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在他面前，我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小鸟一样渺小。可又有谁能想到，世事白云苍狗，曾经的小屁学生，如今已经高攀上了自己的老师。
“老师，那时候的你，还是不喜欢我的吧。”我想起，何老师想要的是那种高大的、沉稳的，能给他安全感的人。
何老师想了一会，应道：“谈不上喜不喜欢，因为在我心里一向有一个原则，就是作为老师的自己，绝不能和自己的学生有私人的感情。”
我默默点头，如今作为老师的自己，我深深明白何老师说的，作为老师的自己，是绝不能跟自己的学生产生私人的感情。这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何老师一直对我冷冷淡淡，那时候作为过来人的他，应该就已经发现了我的端倪。其实换位思考一下，就可以知道何老师当年面对我的难处，只不过，当年的我并不懂得换位思考。
“老师你说的对。”我想了好久，对自己当年的鲁莽而感到有点羞愧，最后只吐出这么一句话。
何老师似乎看出我的难为情，摸了摸我的头笑道：“那时候有什么你最难忘的？”
我回想跟何老师的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在学生时代，最难忘的还是跟何老师一起改试卷的日子。那时候的夏天，白天是那么长，其他老师下班后都纷纷回家了，只有何老师还在改卷子，那时候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人，颇有默契地改着试卷，那用红笔划起的打钩声，成了我们俩交流的独特方式。
也许是那时候的自己太过渺小，只要是能帮上何老师忙的，我都会乐意去做；也许是那时候跟何老师相处的机会太少，能跟何老师单独相处，那是多么难得啊。所以，这成了我最难忘的事情。
何老师仔细听着，末了，他拍了拍我的脸颊，说道：“明天老师陪你一起改试卷，怎么样？”
“那当然好啊。” 我当然乐意，手提包里就有学生们的卷子，随后我学着何老师的问题问道，“老师你呢，我们俩这么些年令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事。”
何老师稍稍想了想，也就应道：“我住院那时候，你知道的，我最怕的就是上医院，那时候我听到要做手术要住院，心都乱了，不过我看到比我坚强的你。那一段日子什么事都是你打点，就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不再是那个缠在我身后的男孩，而是一个能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
我静静听着何老师说着，忍不住轻轻抱住他，那一段时间，我们俩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这种味道，虽然有点苦涩，但我却说不出原因地喜欢。
何老师也侧过身子轻轻抱住我，继续说道：“转眼十年过去了，你长大了，而我，也开始老了，已经不再是当年你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何老师了。”
我松开抱着何老师腰部的手，轻轻捧着他的大脑袋，确实，十年的岁月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一道道触手可见的痕迹，一抹又一抹花白的发梢都快赶上龙爷了，还有双眼下那可见的深色眼袋，无一不昭示着这些年他十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
我笑着对他说道：“老师，男人如酒，越老越香醇。”
何老师看着我，淡淡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下午，我们两人一起在书房里，我拿出手提包里的试卷，经过昨晚后，何老师心血来潮，坚持要跟我一起改卷子。
只不过，许久没在一线改卷子的他，显得有些手生，速度倒是反而比我慢。十年之前，我在紧紧赶着何老师改卷的速度；十年之后，我开始边改边等着何老师，等着他跟上我改卷的速度。
中场休息，何老师问我要喝咖啡还是喝茶，我笑着应道：“我最喜欢老师你冲的茶。”
何老师很快冲好两杯茶上来，我一边喝着热腾腾的茶，一边对何老师说道：“老师，你能陪我改卷子，但是我可不想再陪您去医院了啊。”
何老师放下茶，发出爽朗的笑声，不是他标志性的淡淡的笑，却是一种肆无忌惮的开怀大笑。
中场休息完后，我们继续改卷，批改的卷子一张接着一张，划过一笔又一笔。我跟何老师的这十年，就像是一张接着一张的卷子，放下，拿了起来，再放下，又拿了起来。
下一个十年，我愿意还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十年，如细水，长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