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有再下,我跟何老师下午就顺利回到家了。
晚上,晚饭过后,我们三人坐在客厅,桌子上放着用剩的那半瓶润滑剂,龙爷坐在最长的沙发上,我跟何老师分坐在龙爷斜对角的单个沙发上,气氛紧张而诡异。
何老师再没有在酒店那时说“负荆请罪”那般轻松,面对龙爷,何老师的神情变得肃穆,似乎还带着尴尬、和紧张。我的心开始发慌,我感觉自己渐渐快坐不住了,但我还是必须得强迫坐在沙发上。这里就仿佛一个高堂,龙爷就是青天大老爷,他没有发话,我跟何老师都不敢肆意妄动。
龙爷眯着眼抽完一根烟后,终于发话了:“我就说,吃饭的时候就看你们两个古古怪怪的,什么时候的事?”
我跟何老师互相看了看,我现在觉得何老师面对龙爷讲话都是为难的,所以我抢先应道:“昨晚的事……”
我还想解释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因为我不知道能怎么说。
龙爷伸出大手轻轻捏了捏那还剩半瓶的润滑剂,轻轻笑道:“还用了不少嘛。”
随后,龙爷把头转向何老师,问道:“老何,对于文涛,你自己是不是自愿的?不会是酒后趁你不备之类的吧?”
龙爷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只把我逼到风口浪尖,一时间我感觉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我暗道完了完了,对于何老师,我不正是趁他酒后不备,而生生地挤出了半瓶的润滑剂吗?
我心慌地看了看何老师,又看了看龙爷,我这时候看到龙爷大义凛然的一面,他沉着,他冷静,对于一切的事情,他仿佛就有着与生俱来的判断力,往往直切事情的重点。
越看龙爷,我越发地心虚。
“要是自愿的,我佩服的你余文涛有这个本事,要是有其他隐情,做了趁人之危的事,那就是欺师灭祖。”何老师还没应话,龙爷洪亮的声音就在客厅里响起,这次,龙爷站起身来,是对我说的。
我看到龙爷那无风自抖的胡须,我就知道,这次他是动了真格,当我听到“欺师灭祖”这一词时,我手底下一软,险些没撑住沙发。
正当我心里彻底乱了的时候,何老师那浑厚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自愿的。”
何老师说的很平静,甚至有他独到的云淡风轻的感觉,和我仓皇失措的心情形成鲜明的对比。何老师只是很简单地说了三个字,但这三个字,却真真切切地表明了他的立场:无论是否有酒精的放纵,他都是站在维护我的这一方。
龙爷轻轻点了点头,看了看何老师又看了看我,随后还是轻轻摸出一根烟,默默点着了。大大吸了一口,龙爷朝我竖起了大拇指:“你真有本事。”
我此时也已经站了起来,但面对龙爷竖起的大拇指,我大气都不敢喘,别说说话了。
一根烟抽完后,龙爷又朝何老师笑了笑,道:“老何,你说这样值得吗,以后我们两个就得围着他这个臭小子团团转,这太便宜他了。”
何老师轻轻点了点头,思忖一会后,应道:“或者这样说吧,面对我们两个人,文涛以后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压力最大的,其实是他。”
何老师虽然语气平淡,但是态度里显然甚是坚决,从始至终,他就是站在我这一方。何老师话语刚落,龙爷就鼓掌,转过头对我笑道:“好好好,你小子真可以,你何老师现在就开始帮你说话了。”
接下去就没有其他谈的了,毕竟有着这些年的交情,龙爷跟何老师两人也知根知底,龙爷在整个的处理过程中也显得大度,而我没想到的是何老师的态度比我想象中要坚决得多。
当天晚上,何老师坚决要搬回去住了,我跟龙爷也没再强留,经过这番事情的闹腾,老母亲的事对何老师的影响仿佛也很大程度减轻了。何老师的行李大部分在后车厢,拿回我自己的,其他的我放回去。
“文涛,送你何老师回去。”东西收拾好后,龙爷对我嘱咐道。
“是。”我对龙爷应道,我仍旧不是很敢去注视他的眼睛。
把何老师送回家后,我把这两天还有一些未洗的衣服放进洗衣机洗,然后跟何老师说道:“老师,一会洗衣机好了你别忘了晾衣服。”
“好。”何老师也在收拾东西,远远传来一声应答。
我帮何老师的客厅收拾好,随后何老师就从厨房里出来了,显然他刚刚进去就是收拾厨房,估计是看看有没什么东西没清理的,毕竟之前走得突然。
“老师,那我先回去了。”我看了看何老师,轻声说道。
“嗯,回去开车小心点。”何老师朝我笑了笑,他那泛起的淡淡酒窝是那样的慈祥。
我又想起了他今晚维护我时强硬的态度,我心里特别感恩何老师所做的,我对他欠了欠身道:“老师,无论如何,今晚谢谢你。”
何老师走过来,亲手扶住了我,然后他轻轻抱住了我,在我后背上轻轻拍了拍,笑道:“傻孩子,没什么的,回去你再跟龙爷好好聊聊,他是个不拘一格的人,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知道没有?”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
驱车离开何老师家的时候,我仍然不知道何老师口中说的龙爷是不拘一格的是什么意思,在我的印象里,龙爷就是一个讲原则的人,经常是说一,不二。
回到家,客厅里安安静静的,浴室里传来流水声,我知道龙爷在洗澡。我轻轻坐在沙发上,坐在长条的沙发上,我甚至还可以清晰地想象到就在不久前,龙爷就是在这里,“审问”着我们。
我突然觉得很累,无力地瘫软在沙发上,我此时心中隐隐露出一种害怕的感觉,对,就是那种越想越怕的感觉,这是一种后怕。
就像是我在大学时候发生的一件小事,那时候的宿舍在五楼,在晾衣服的时候,我不小心碰到了摆在阳台上的盆栽,盆栽失去重心直跌楼下而去,随后我就听到“砰”地很清脆的一声,同时我听到一片惊呼声。我不得不硬着头皮伸出头看看楼下的情况,盆栽已跌成碎片,还好,几个骑着单车的学生在盆栽跌地的几米外,但即使在几米外,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声,然后齐刷刷地往楼上看。那时我其实已经在大学呆了一年,但也惊得马上缩回脖子。那时候我常常会想,如果当时盆栽砸到人怎么办,那要赔多少医药费;如果不单单砸伤呢,要是正好砸在头部,造成意外死亡呢,那我该受多大的罪……
这就是一种清晰的后怕的感觉,如果今天的龙爷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计较,而是雷霆震怒,让我必须在他跟何老师间选一个,那我该怎么办?
我渐渐地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是后怕,而不是后悔。我不后悔,是因为何老师今天摆出的态度……
正想着,龙爷已经洗好澡出来了,因为他怕热,所以夏天时候他洗完澡都是只穿一条平角裤,然后身上披着浴巾。
龙爷在我身旁坐下,然后轻声问道:“傻小子,怎么哭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因为刚刚的后怕,而使得眼泪不知道什么顺着脸颊默默流了下来。我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对龙爷说道:“龙爷,对不起。”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你这傻小子,吓了我一跳。我都说了没事,你何老师不是别人,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真的是,你龙爷我可没这么小心眼!”龙爷拿来纸巾帮我擦干脸上的泪水,又轻轻抱住了我。
我轻轻搭在龙爷的肩膀上,他身上有着淡淡沐浴香味,他的胡须还是湿的,他的鬓角还沾着水珠。
“你这段时间也没少折腾,从我们回来你就一直为你何老师的事操心,来来回回地开车,你先去洗澡,洗完澡我们就去睡觉,你别想那么多,能不能听话?”龙爷开始用纸巾帮我擦脸,后面索性抽出浴巾帮我擦拭着头额。
我轻轻点了点头,乖乖应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