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时，发现身旁已是空荡荡，龙爷不知道什么已经已是起身了。我看到自己身上的睡衣依旧整整齐齐，一时间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失望，掀开被子，我缓缓爬起身来。
我看到龙爷站在窗前，手里夹着一根烟，冬日的夕阳透过窗洒在他的身上。
冬天的白天很短，这个时候夕阳已经西下，说不定很快天就黑了。我有点感到惋惜，不觉间今天就已经快要迎来夜幕，跟龙爷相处的时间，转眼即过，而明天，我又将离他而去。
龙爷站在窗前，背对着我，此时正吐着烟，透过窗户，看向远方。我想起很久之前，龙爷也曾这样站着，那时候的我，还能猝不及防地从身后抱着他，挽着他的腰，把手伸到他身前。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今天，我只是站在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默默看向远方。
听到了声响，他回过头来，对我轻轻笑了笑：“我抽根烟，所以开了点窗，把你冷醒了吧？”
我轻轻摇了摇头，对他笑了笑，应道：“没有。”
然后，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时间，我们彼此间陷入了沉默。
“龙爷，我们出去走走吧。”许久之后，我鼓起勇气说道，再这样下去，一会天真的黑了。
“好啊。”他捏灭手里的烟，点头应道。
我们各自多添了两件衣服，然后出门到街上走走。临近过年，来来往往都是形色匆匆的行人，只有我们两人，迎着夕阳，慢慢地走着。“咔擦”，街道上的枯枝在我们脚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我们放眼望去，街道上草木凋零在寒风中来回摇曳。我们俩各自揣着裤兜，半低着头，这分明是我们熟悉不过的街道，但此时却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有时候，可怕的不是艰难困苦，而是漫无目的地行走。
我们俩互相看了看，还是龙爷先开口了：“快过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看着他呵出的长气，仿佛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问的。我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应道：“应该是明天就得走了，越临近过年路上车越多。”
龙爷应了一声，止住了身形，停止了前进，我也跟着停了下来。我们俩停在原地，此时的夕阳把我们的背影老长，老长。
龙爷低着头，默默地看着地上老长的背影，又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暗下去的夕阳，低声说道：“天要黑了，我们回去吧。”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跟着龙爷转回身子。
“咯吱”，街道上的枯枝又一次在我们脚下折断了，不过声音没有之前那般清脆。
慢慢走回龙皇城，等我们回到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天气变得更冷了。
在我的强行要求下，晚餐由我来准备，再怎么说，我明天要走的话也是一早走，所以打算今晚亲手做一顿饭给龙爷吃。
不过，最后吃起来的感觉却甚是平淡。龙爷没有中午那时的热烈的心情，只是吃了几口便没有吃，桌上依旧摆着满满的菜。我给他盛多了两碗汤，让他暖暖身子。
我知道龙爷心里想的什么，明天我一走又只剩下他一人，多少年来，春节这个节日对他来说也就只是平淡无奇的一天，甚至还空添了几分寂寞。
但是没办法，春节这个时间，我又必须得回老家。
我看着他理得整齐而硬朗的头发，也许他是怕我发现，他正在一天天变老。
吃完饭后，龙爷便上楼进了书房，我放心不下，也跟着上去了。这次来到，我还没到龙爷的书房看看，我之前的小书房还是按照龙爷这古色古香的书房装修得，房子倒是装修好了，只不过我迟迟没有搬过去。然而现在看到龙爷的书房，却是和想象中的相差甚远。
没有记忆中那琳琅满目的书籍，很大一部分的书架却是空荡荡的，我愣了愣，上前在偌大的书房转了两圈，发现很多东西都没有了。以前龙爷的书房，是龙皇城里最为精致的一角，而且是一个大角，除了满满的书籍之外，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资料、图册，甚至一些精致的装饰品，现在却很大部分都是空的。
“龙爷，这是怎么回事？”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书房，对龙爷说道。
龙爷看了看我，脸上一片平静，淡淡应道：“没什么，这些书也呆在这里够久了，大部分我也都看过，我也就找了个机会借着学校的名义捐出去了，让它们去更有需要的地方。”
龙爷嘴上说得轻松，但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书房里的书，哪一本不是他的宝，不知道他是怎么下定决心捐出去的。不过我尊重龙爷的意愿，也相信那一本又一本的书籍能给远在偏乡僻壤的学生们、老师们提供更多的帮助。
随后，我又看到，书房办公桌上，有着一叠又一叠的文献资料，我轻轻拿起来看，发现都是数学的文献资料。龙爷坐在办公桌前，没等我问，他就主动说道：“这段时间来，我也没什么事情，就把一些文献资料都汇总了，这是最后一批了，其他的都送到学校去了。”
我怔怔看着龙爷，原来这两年来，龙爷一直在整理着这些文献资料，也在往偏远乡村输送一本又一本的图书，只不过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顺着他的话问道：“龙爷，这都是您大半辈子的研究心血，放在您身边不好吗？为什么要交到学校里去。”
龙爷淡淡笑了笑：“其实这些材料本身就属于学院的，之前是我一直在研究，现在用完了自然得要送回去。至于研究出来的成果，交回给学校这是妥善的，毕竟我以后也用不上了，交回学院里，还能有其他老师继续用。”
尽管龙爷脸上一直带着平淡的微笑，但是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龙爷到现在可以说是功成身退了，但是曾经身居院长的他，依旧有着教授的头衔，偶尔回学校授课也并非不可以，但看他的做法却似乎要完全撒手？
“龙爷，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善后，你怎么打算？”我皱着眉头，心里突然间有种说莫名的难受。
龙爷看着我，伸手抚了抚他剪得硬朗的头发，缓缓说道：“都处理好后，我就回老家，这里以后就会是一座空城，你也不用再来了。”
“哗啦”文献资料从我手中滑落，洒在桌面上。
我愣愣站在原地，我终于知道了，我为什么心里有种莫名的不舒服。
“龙爷，您不是很久没回老家了么……”我颤抖着声音，问道。
“是，很久没回去了，但是叶落总得归根，起码那里也有着跟我一样的一批老人，也算是做个伴。”龙爷低着头，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喃喃道。
我说不出话来，颤着手收拾着桌面的文献资料，却怎么也收拾不整齐。手里紧紧攒着文献资料，我艰难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咬着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我不想哭，只是觉得有点恨。
同样在这个书房，同样是眼前的这个人，三年前，他让我离他而去。三年后，他跟我说，他要归家养老，让我以后不用再来了，再来也只能看到空城。
龙爷，您好狠啊。
这种感觉，就仿佛要愈合的伤口又被狠狠刺了一刀。
这种感觉，就是在同一个地方，你又摔倒了，而且这次摔得头破血流。
不过，这种感觉愈是强烈，就说明我越放不下眼前这个人。
心里越恨，也就说明，爱得越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