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五月份,是高考正式进入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一个月的时间。此阶段,我们老师间称之为复习的第三阶段,也是学生们最后的冲刺阶段。
这段时间我每天早上都是早早起床,然后到田径场上散步,这还是跟王博忠老师学的,坚持一个月下来,我发现每天这样进行早间的散步,就像做早操一样,可以保持一天下来很好的精神状态。
晚上,我每天都是坐十点半最后一班车回去,即使不是每晚都有晚修课,但我也同样在办公室里陪着他们,逐一找他们聊天。当初自己还是学生的时候,往往都是很是希望班主任老师能关注到自己,所以自己现如今作为班主任,则希望能挤出时间找他们聊天,了解他们每一个人的学习状态,辅助他们进行调节。
这天晚上,令我有点意外的是,倒是班里成绩最好的江雪鸿同学来办公室主动找我了。
我让他在我身旁的椅子坐下,笑着问道:“怎么,找老师我有事?”
“老师,你迟迟没有找我聊,所以我就自己找上门了。”江雪鸿对我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我乐了,应道:“你啊,我还没想好跟你聊什么,你是老师最放心的那一个。”
“我找了东西来跟老师你聊。”他说着,在我面前摆了一份带着格子的纸张。
我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篇作文,我愣了愣,问道:“你让数学老师帮你看作文?你这臭小子。”
雪鸿耸了耸肩间,应道:“正有此意。”
“你啊,别让语文老师知道,到时不是揍你,是揍我。”我笑着摇了摇头。
显然,我对他写的作文也是挺有兴趣。
“《左传》有曰:‘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故立言者,须先理其德、立其功。”
用名言开头,是高中生写作文常用的方式,没毛病。
“是谁,以狂人之名呐喊时人莫彷徨,以生命之血荐轩辕?”
这写的是文学家鲁迅。
“是谁,甘愿做孤独的王,甘愿做物质的短暂情人,甘愿在远古的地方,劈材、喂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写的是诗人海子。
除了这些,还有关于国外文学家高尔基、川端康成等作家的描述,可谓是面面俱到,从雪鸿写的这些语句中可以看出,他酷爱文学,他看过关于文学的书籍甚至比我还多。我笑着对他说道:“你写的啊,语句都很精炼,短短的一篇作文里,囊括了很多中外文学家,你还看了写马孔多家族的百年孤独,不简单。”
“老师,您觉得有什么问题吗?”雪鸿笑着应道。
“倒是没什么问题,写得都很好,只是我觉着啊,中国和外国的文学家你写的差不多,我个人的建议,你可要突出某一个,突出中国的或者突出外国的,这样重点会突出一些,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具体你明天找马老师帮你看一下。”
“好,老师,我记下了,我明天找马老师聊一聊。”雪鸿眼睛一亮,笑着应道。
我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果真看到雪鸿去找了马老师,我心里更加开心,怕就是怕他们不跟老师们交流,要彼此交流起来了才是最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事心里高兴,这天上课的时候左眼皮总是跳,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正在台上讲着题,在黑板上板书好转身过来,我似乎看到教室外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看着我。但我再往窗那边看的时候,却发现窗外并没有人,只是隐约间感觉到有目光在看着自己。
今天是周六,下课后学生们也就收拾东西回家了,明天周日是难得的休息日。我也难得的一天能早点下班,回到办公室里,我开始收拾东西,等到学生们走光之后,我才回教室里看了看确认门窗都关好了,才缓缓下了楼。
等我出校门的时候,校门外的车已经渐渐少了,周六除了高三年级,其他两个年级的学生并没有上课,高三的学生们回家心切,很快学校也就空了。
但当我走出校门外的时候,我一时间愣住了。
一时间,我双脚仿佛灌满了铅,再也迈不出一步。
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老式奔驰轿车,好不熟悉。轿车旁,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慈祥。
那个男人此时在朝我微笑着。
不是何老师,而是老爸。
天呐!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老爸会变戏法吗?又是跟上次一样,一声不吭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不过,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很长时间了。上次分别还是我大学毕业之后,这一别,就是三年。分别那时,我还是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如今,我已是一名工作三年的高中教师。那时候,我曾经对他说过:“老爸,放心吧,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此时,我迎着他那装满父爱而慈祥深沉的目光,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真的是老爸回来了。老爸,好久不见。即使千秋万代,潮生潮灭,沧海桑田,即时换了人间,我都会忠于您这道慈祥而深沉的目光。
“老爸……”我轻轻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叫出声。
我就看到老爸笑着向我走了过来,他的身影是那般高大,他张开双手,重重地抱住了我,然后把我抱了起来,直抱得我悬空,来回轻轻摆着我,才把我放下。
此时的我也不顾门卫大叔的笑声,哭着笑了,抱着老爸,问道:“老爸,我不是在做梦吧。”
即使我知道这是老土不过的台词,但我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老爸捏了捏我的脸颊,喘着气问道:“疼不?”
“不疼。”我笑着看他喘气的样子,应道。
“你不疼老爸也没力气了。”老爸笑骂道,“好儿子,比之当年,只重不轻。”
我尴尬笑了笑,扶着老爸上了车,然后我朝门卫大叔招了招手,驱车离开了。
我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老爸,老爸看着开着车的我,但是此时的我一点开车的心情都没有。我加大马力驱车奔驰在宽阔的路上,巴不得马上回到家。
“慢点,开车稳着点,我看你在讲台上讲课的时候那么稳重成熟,怎么这会开车这么毛躁。”老爸看着我,耐心说道。
我看着他许久不见却分外熟悉的脸庞,笑着应道:“老爸你承认偷看我上课了,我就说,今天上课外头怎么总有个人偷看我,差点就想叫保安上来了。”
“不可能,我有意躲着,你小子可看不到。”老爸自得一笑。
我笑了笑,不可置否,那时我确实没看到是谁,而且也没有想到会是老爸。这真的是,是一个莫大的惊喜。
随后,老爸寻思着不对劲,笑骂道:“臭小子,你刚刚说什么,还想叫保安来,叫保安来抓你老爸呢?”
“就是,就是要抓,抓着你就把你绑回家,哈哈哈……”我控制着方向盘,放肆地笑着。
聊了这会,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家了。我把车停好,下了车就迫不及待地拉进老爸进了屋里。一进门,我顺手甩上门,随后就转身紧紧把老爸抱住,把头埋在老爸的胸口上。老爸穿着浅蓝色的衬衫,黑得发亮的西裤,一头硬朗的头发蓄得很短,摸着有点隐隐的扎手,异常舒服。
老爸摩挲着我的头,笑道:“得了,讲台上那个谈笑风生的老师要变成小绵羊了。”
我抬起头,朝着老爸笑,松开抱着他的手,把他拉到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老爸,你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到的。”老爸笑着接过水,顺便拉着我的手,示意我在他身旁坐下。
“上次不是说好了,你如果有回来了跟我说,让我去机场接你,你又跟上次一样没跟我打一声招呼。”我在他身旁坐下,对他说道。
老爸喝了一口水,拉着我的手,紧紧握着,应道:“我知道这个时间你忙,我就是抽个时间专程回来看你,没其他事情,也就直接取了车过去看你,没想到,还真给我碰上了,刚好你在讲课。”
“老爸,我讲课还行吧?”
“行,非常行。”老爸笑着朝我竖起了大拇指,“说实在,你让老爸太感慨了,想当年你还是坐在台下的一个学生,那时的我还去开过家长会,没想到,如今你已经是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的,开始了教书育人。”
老爸一边说着,眼眶里闪烁着泪光。
我握着老爸的大手,一时间沉默了。回想起那时候的家长会,都是老爸百忙中抽时间去的,而且一次不落,一次没有迟到,这份恩情,我一辈子记着。
“不过,这也说明了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一转眼你就为人师了,而这些年的时间,我都没有办法在身边陪着你,想必这期间你也受不少委屈,孩子,老爸对不起你。”老爸一边说着,一时竟老泪纵横。
我侧过脸默默抹了一把泪水,然后强行让自己忍住,再帮老爸擦干他脸上的泪水。我实在不能再奢求什么,因为时间实在过得太快,这段时间一直能跟老爸保持着电话联系,我已经很是知足。而且,在我人生关键的时刻,老爸总会及时出现,毕业那时,老爸来了,如今即将带领学生面对高考挑战的时候,老爸再次出现了。
我只想对老爸说,老爸,好久不见,不过不怕,即使再久不见,再见亦能如初见。
你还是你,我的老爸。
我还是我,你的儿子。
将来的我不一定是你的骄傲,但一定是你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