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的时候,胖子又变回了那个稚气可人的样子,追着我给他讲我小时候的事。我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他是不是发烧了,好好的干嘛让我讲小时候的事情。他开始“撒娇”了,我笑了笑,没那么容易;然后他又换了威胁,跟我说不讲他明天就走,我撇了撇嘴,说有本事你现在走呀;最后没有办法,他又开始撒娇式地哀求了。
我知道,胖子是在大城市里长大的,小时候就只有在摇篮里翻身,在地板上翻滚,而且加上煌叔那时长年在外打拼,想必也是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家。所以估计胖子的童年是相对乏味的,在大学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地让我跟他说我小时候在农村的事情,那时我倒没注意,很自然地搪塞拒绝了他。
我看着胖子,慢慢地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缓缓跟胖子讲着。这一幕让我觉得好奇怪,胖子趴在床上,侧脸看着我,听着我讲小时候的故事。
其实农村和城市并没有很大的区别,区别也就是农村的人们早早就睡了,那时夜晚的八九点就已经感觉是深夜,而城市里有着丰富的夜生活,甚至灯火通明;其实农村和城市并没有很大的区别,区别也就是农村的夜空繁星满布,仰望星空,手可摘星辰,而城市里,遥望夜空,只有孤月高悬,星辰不现;其实农村和城市并没有很大的区别,区别也就是农村的黄泥路上,我们都是赤脚踏路,留下一串串脚印,而城市里,你不可能赤着脚走在马路上,而是要把脚裹得严严实实穿得整整齐齐才出门。
那时的我,大概是刚上小学,妈妈便随着继父出了农村,到城市打拼。毕竟刚刚去城市,带着孩子始终不方便,于是便把我留在老家。那几年,即使妈妈托着亲朋好友管着我,但我感觉就是没人管我,自己的父母不在,谁都管不住我。
我赤着脚,那不单单是踏着黄泥路,村后的树林山坡,什么没踏过。印象最深的是,在树林里抓螃蟹,捕螳螂的时候,脚底踩到了一片玻璃片,想来是扎得挺深,记忆中流出来的血是红中带黑的。那时的剧痛让自己哇一声哭了出来,同伴都吓坏了,最后是到村里的一个老伯伯,帮我看着脚。说也奇怪,到了这简陋的草堂后,我倒也不觉得疼了,只是很好奇地看着这位慈祥的老伯伯,看着他帮我处理着脚上的伤口,敷上去的草药凉凉的。周围的叔叔阿姨们开始担心地看着我,后来看着我不哭也不闹,甚至还笑眯眯地看着老伯伯,都笑着朝我竖起大拇指。
到后来,我到城里上中学的时候,在宿舍里和同学玩耍碰到了额头,见红了。到医院缝了几针,一边跟着医生聊着天,一边缝着,愣是没打麻醉,硬生生缝上了,那感觉就像是蚊子叮一下的刺痛一样,那时班主任直朝我竖大拇指。但是从那以后,我也再没见过当年那位给我看脚的老伯伯,后来专门去找过,想专程道谢,但堂子里早已人去楼空。此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也算是一个遗憾。
胖子一边听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起了鼾声,我笑着帮他盖好被子。自己讲着,不觉间也很怀念小时候那时天真无邪的日子,不需要想那么多事情,开心过一天也是过,悲伤过一天也是过,何苦想那么多呢?
第二天醒来,我以为胖子就此打住,没想到,他却追着我,这下不是让我讲了,而是让我带他去老家,说要去看繁星布满的夜空,要摘星星,看去看看我是怎么抓螃蟹捕螳螂的。起初,我敷衍着他,说去了他受不了,蚊子比星星还多呢。他说不怕,他皮糙肉厚。
见胖子如此坚持,我心意一动,想着从过年到现在,确实很久没有回去了。带他去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国庆过了两天,这路上的车,应该是少一些了。况且让胖子呆在这,我也不知道带他去哪里玩,回老家看看倒是不错的选择。
我们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人,上午决定好了,吃过午饭,休息一阵后,我们俩便出门逛商城,买些东西回去。在商城买好东西后,我们又到服装店,我打算给妈妈买两套衣服,还有大伯的,外婆的,也得给继父买两套。国庆过后,天气就有点凉了,我选着长袖的衣服。一边琢磨着买什么款式的,好在胖子在旁边给着主意,不然我非得头大。
选好之后,付款的时候胖子又要抢着买,我说得了这是给我家人买的,你要买给你爸买套。胖子拍了拍手,说行,给煌叔挑了两套,又说要给我也买件,我笑着问干嘛给我买,他说他喜欢买就买。
最后,我们俩各自挑了同款的长袖衬衫,他给我选了件深蓝色的,自己选了件纯黑色的。别说,还挺合身的,我朝胖子竖着大拇指:眼光不错。
胖子得意得笑了笑,伸手刷卡付款,这洒脱的动作,活生生的一枚土豪。我莞尔而笑,在服务员异样的目光下,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出了门。好在虎爷的车后备箱够阔,我们塞得满满的,满载而归。
晚上早早就睡了,第二天也就是四号这天,一早我们就早早出发了。这一路还算顺利,到了中午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镇上熟悉的水泥路。这几年,越来越多的路都铺上了水泥路,车子也能顺利地穿过一条又一条街。
第一时间,我很自然地来到大伯这边的村子,第一是大伯这边相对而言比较近,而且相对而言路比较好走,车子可以直接开到大伯家前。中午偏晚的时间,家家户户大都是刚吃饱,坐在屋外聊着天,看到车子进来,都下意识地跟上来瞧瞧。虎爷的车就是招眼,我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胖子却是好奇,摇下车窗跟村里的人打着招呼。
在车上就远远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蹲在门口抽着烟,是大伯。我没搭理胖子,停好车,就朝大伯快步走了过去。大伯慢慢站起身来,眯着眼睛朝我这边看。
“大伯!”我笑着,叫了一声。
“哟,啊涛?”大伯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讶异。
鬓角白了,头发也花白了,快一年的时间没见,大伯仿佛又老了几分。我迎上去,重重抱了抱大伯。
“傻小子,怎么回来也不跟大伯提前说声。”大伯抱着我,又拍了拍我的脸颊,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这不是给你个惊喜嘛。”我笑道。
这时候,胖子凑了上来,我这才想起来,把胖子落下了,我跟大伯松开后,就见到胖子凑上来,笑嘻嘻道:“大伯好!”
“这位是?”大伯惊讶道。
“我大学同学,大伯,你叫他波波就是。”我笑了笑,这胖子倒是自来熟,直接管大伯叫大伯了。
“噢,波波你好。”大伯看了看胖子,笑呵呵道。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就把后车厢里一袋又一袋的东西拿出来。大伯惊讶地看着我们搬着东西,一边招呼我们进去。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们弄点吃的。”进了门,大伯就招呼我们。
“没事,大伯,我们随便吃点就行。”我招呼胖子坐下,一边跟大伯说道。
在大伯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又休息一阵喝了一会茶。等到下午的时间,我就收拾了东西,独自出了门,去往老妈那边,留胖子陪着大伯。因为路不好走,我也就没开车了,提着满满的东西就往隔壁村子走去。
好在刚好这个时间,外婆那边人不是很多,老妈见了我,也很惊喜,随即就跟我说:“中午村子里就有人说了,隔壁村有人开着车回来了。”
我撇了撇嘴,还是和以前一样,隔壁村的事,这边一会就知道消息了,我笑了笑,跟老妈说道:“跟学校领导借的车,中午到的。”
看到老妈的身体脸色都好,我也就放心,跟她聊了一个下午,难得有比较清净的时间,不像平常过年的,人多反而显得很杂。我跟老妈说,之前的邻居梅姨还念叨她呢,等有时间我带她上去玩玩。老妈说好,等我等我到时成家了,有孩子了,要是在城里生活,她就有借口到城里帮我带孩子,让我加紧了,看看学校里有中意的女老师没有。我笑着说不急,学校里的女老师都比我还大呢,再等几年,等有比我小的我可以留意一下。
“几年?”老妈嘟哝了一声。
我笑了笑,一说起这个话题我就刻意回避了,借口说大伯还在等着我回去,我明天再过来。我把东西都留下了,跟隔壁的外婆说了一声,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我还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的人议论着。
也许是开着车回来的,大伙看人的眼光不一样了吧?谁又知道呢。
回到大伯家,我就看到大伯和胖子两人有说有笑地正下着象棋,一边还聊得不亦乐乎。
“你们俩说啥呢,聊着这么开心,我吃醋了啊。”我走进去,没想到胖子一个下午就跟大伯混得这般熟。
不过也是,大伯也已经很久都是一个人生活了,有人陪着他他肯定高兴,况且还是胖子这样一个活宝。
“没什么,没什么。”胖子看到我回来,尴尬笑了笑。
“涛啊,来坐下,波波正跟我讲着你大学的事情呢。”大伯招呼我坐下,乐呵呵道。
“说我什么坏话呢。”我瞪了瞪胖子。
胖子乐呵呵地笑,大伯在一旁帮着说话:“没有没有,他正说到你大学当班干部的事呢,做了班长,然后又做了什么,那个学生会的部长是吧?部长呢,哈哈……”
大伯说着,发出爽朗的笑声。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对大伯说道:“大伯,你就净听他说话吧,你没发现,你的棋少了吗?”
大伯愣了愣,下头看了看棋,果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前面的卒子好像少了两个。
“文涛……”胖子这下不干了,摆动着身子撒起娇来了。
我哈哈笑了起来,胖子就最喜欢这些小损招,知道对手太厉害就趁着聊天的时间,时不时对棋子下手,而且下的往往是小棋,不留意有时确实发现不了。
“哎哟,我的乖乖,波波,你这小坏蛋。”大伯发现,也不生气,反倒拍着胖子的脑袋,那宠溺的模样,就仿佛当年宠溺我一般。
“胖子,你这样也没用,照样讨不到好,要偷你偷車和炮还可能有用,或者直接把将偷了你就赢了。”我嘿嘿笑了笑,大伯可是这村里出了名的象棋手。
胖子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大伯,眨巴着不大的眼睛道:“大伯你跟文涛下一盘,帮我教训一下他好不好,他总欺负我。”
“好,好。”大伯笑呵呵地答应了。
“别呀。”我哭笑不得,起身就追着胖子打。
胖子早跑开了,剩下大伯在身后笑着看我们。
晚上的时间,大伯亲自掌厨,给我们做了很多家乡菜,胖子和我吃得合不拢口。我们还专门开了一瓶好酒,放开地喝了起来,胖子不停找大伯碰杯,大伯也乐意,一杯接着一杯,喝得面色一片潮红。
晚饭后,我趁着胖子去洗澡的时间,拉着脸色潮红的大伯进了房间,让大伯试试我给他买的衣服。大伯脱下上衣,还没来得及换上衣服,我就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大伯,感受着他温暖的身体。
“来,抱着,大伯让你抱个够。”大伯揉着我的脸,语气是那般温和。
我看着面色红润的大伯,我凑上去,贴着他的脸,急急说道:“大伯,那天中秋节打电话,可想你了。”
“傻小子,大伯也想你哩。”
因为胖子在洗澡,也不知道这里的洗澡条件他习不习惯,胖子随时都有可能出来,所以我紧紧抱着大伯,抱了一会,又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两下,才不舍的松开了。大伯也乐呵呵在我脸上亲了两下,然后才开始试衣服。很合身,大伯很开心。
我们从房间里出来时,胖子也洗完澡,换我进去洗了。
我们都洗完澡后,就各自搬来一张条凳,坐在门外,大伯索性把桌子和茶几也搬了出来,这样,我们就在夜空下,品着茶,看着满天的星星。
胖子抬着头,发呆一般地看着满布星星的夜空,好几次伸手去抓,我跟大伯笑呵呵地看着他。
清风徐来,繁星流动。
我看了看胖子,这个假期,我真的很感谢胖子,没有他过来找我,就我一个人,我估计是不会回来。
我又看了看大伯,也很感激大伯,如果没有大伯在故乡,我想我对故乡的思念绝对会大打折扣。
看着星星满布的夜空,我心里格外地轻松,格外地满足,这样的生活多么惬意,多么简单,青丝白发,我们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