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我依旧如期回自己的家了,也回到了熟悉的石桌石凳跟前。如往常一样,我端来一盆水,拿来一条抹布,仔仔细细擦拭着抹去上面的灰尘,就像班级里的黑板一样,擦得反光。
虎爷如往常一样陪着我过来,但是他不像我一样心事重重,而是和孩子一样在周围转悠,站在围墙上看着下面流水潺潺的宽河,找来几块石头,扔进河里,激起一波水花蔓延数波涟漪。将几块石头丢进河里后,虎爷这才满意地搓了搓大手下了围墙,脸上挂着孩子般的笑容。
虎爷回过身来时,才发现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屋子,屋外的石桌石凳擦得反光让虎爷忍不住坐下摆弄了两下才到屋子里面。进屋后,虎爷见到我站在客厅里,背对着自己,似乎在想些什么。虎爷放轻脚步,悄悄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了我,大手不老实地在我的肚腩上摩挲着。我回过头,淡淡笑了笑,却是没有回应,随后轻声道:“虎爷,今晚我不跟你回去了,我留下来陪他,今天是他生日。”
虎爷顿时愣住了,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虎爷自然知道我所说的他便是老爸,尽管不情愿,但是虎爷也知道老爸在我心底有着怎样的地位,心里略做挣扎后便点了点头:“那我明天早上再来接你。”
我脸上笑容平淡,心底其实很感激虎爷的理解:“虎爷,谢谢你。”
“我不要谢,来亲一个。”虎爷坏坏笑了笑,在我的脸上蹭了一口。
感受着脸上胡子扎扎的乱蹭,我没有躲闪,虎爷蹭完后又抓了我的肚子一把才嬉笑着离开了,走之前留下一句话:“手机记得充电,明早到了给你电话。”
“虎爷,你明早不用太早过来,我今晚会比较晚睡。”末了,我才补上一句,怕一早来到,我到时失态的样子被虎爷看到。
“遵命,我的余老师。”拉长声音应了,虎爷便离开了。
虎爷走后,偌大的屋子便只有我独自一人。我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这些年来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踏进这间屋子时,我还是帮着这陌生的邻居搬家具进来的,那时的我,被各种高档家具惊呆了,但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一位气质非凡的邻居叔叔,那时候的我,磕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那时候遥不可及的邻居叔叔到后来却变成与自己关系最近的亲人。第二次踏进这间屋子是因为那一个晚上,邻居叔叔喝醉了,我和邻居叔叔有了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到后来,改称呼我老爸,一起吃饭,看书,下棋,吟诗……
天色渐渐暗下来,屋子里渐渐变得漆黑一片,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收回思绪,开了一盏灯。拿起手机,我看着这一个最熟悉的陌生号码。
“老爸,生日快乐。”我在心里默默道。
其实,今天是老爸五十大寿,我多么希望,在这样的日子里,自己能亲口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可是我却做不到。距离老爸离开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这段时间里,即使我很想念老爸,但是却不敢随意地给电话到那边。我一直以来都跟自己说要坚强,不希望老爸看到的是一个羸弱的自己,即使想念,也不能轻易倾诉,这就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我也知道,老爸在那边一定也很忙,也很累,所以,我更不能增加老爸的负担,让他为自己担心。想着想着,我眼眶里忍不住泛起了泪花,但我硬是忍住了,因为,我要学会坚强。
咬着牙关,我盯着手机,就准备拨打,可这时才想起此时美国那边应该还是上午,或许这个时候老爸还在休息,因为文涛平常早上看美职篮比赛时当地时间是在晚上。于是,文涛打算先睡会,调了凌晨的闹钟到时再给老爸打电话,这边的凌晨时间,就是那边的下午了。
而在电话的另一边,远在北美洲中部的美国一个繁华的城市里,一家国际化的酒店从早上便开始布置,直到下午才布置妥当。此项庄重的布置,不是婚礼也不是满月席,而是一家跨国公司董事长的五十大寿宴席。晚上七点整宴席准时开始,坐在主宴席中央位置的便是今天的当事人胡汉达先生,也就是文涛的老爸,在其右手边的是他的女儿胡晓慧,其左手边是他的女婿王斌。胡董坐在宴席上,面色平淡,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却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宴会开始,便是来自各个公司的高层前来祝贺,席间碰杯声一阵接一阵。而面对着这一波波的碰杯,胡董面色依旧平淡,皆是报以微笑感谢。这样大的场面其实不是胡董的意思,完全是胡董的女儿以及女婿一手策划的。
胡董的女婿王斌是自己的女儿胡晓慧大学期间认识的,因为有一定的家庭背景以及才干,大学毕业后便在胡董的公司开始做起来,凭着特殊的身份以及过人的能力,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便爬至公司高层的位置,现在也是名副其实的第二把交椅。业界都公认的是以后公司将会由王斌及胡晓慧接手,所以,这两人策划的这场宴会,许多人都不敢不给面子,这才造就了今天这样大的场面。
然而,胡董却似乎不大喜欢这样的场面,对于王斌这个人胡董其实比谁都了解,其上位的目的很早便在胡董看在眼里,但是由于其女儿的原因,便也没插手。因为几年前女儿母亲的去世令胡董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女儿,所以当自己的女儿找到相爱的人时做父亲的自然要替女儿高兴,但胡董心底其实并不喜欢王斌这样满腹心机的人,他更为欣赏的是那一个单纯而真挚的大男孩,可惜这个大男孩此时不在他的身边。
坐在席间有点闷,中途胡董一人离席到外头阳台吹吹风。而恰巧在这个时候,胡董遗失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然后周边嘈杂,并没有人注意到主宴席桌上手机响起的声音。
这个电话正是文涛在遥远的地方打来的,此时的文涛依旧坐在沙发上,面色憔悴,文涛其实一宿没睡,只是在苦苦等待着时间的流逝。但没想到的是,拨通了电话却没人接听。文涛略微有些失望,犹豫了许久后,文涛再次拨通了电话,然而却依旧没人接听。
会场慢慢接近尾声的时候,胡董这才回到了宴席,此时,迎面恰好也来了两位面色不凡的人物,一个鼎盛老练,一个意气风发。
“老胡,生日快乐。”迎面而来鼎盛老练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和文涛关系亲近的泰叔,林承泰董事长。
“谢谢,老林,你可让我等了好久啊。”胡董脸上今晚第一次出现了会心的笑容。
说着,两人如多年未见的老友般轻轻拥抱了。
“达叔,生日快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五十大寿,这是我跟老爸给您的礼物。”文涛的铁兄弟文灏也笑着对胡董道。
“谢谢,文灏啊,你越来越有你老爸的架势了,将来肯定不比你老爸差。”胡董和文灏也轻轻拥抱了一下。
这时,才是胡董今晚最开心的,毕竟这席间太多的人有着昭著的目的,只有这对父子,方是故乡人。三人围坐而下,也不顾及其他人,便借酒相述。三人并不顾忌,尤其今天是胡董五十大寿的日子,林董和文灏自然给好好招待胡董了。
“要是文涛现在在就好了。”不知喝了多久,林董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老爸,你喝多了。”文灏蹭了蹭自己的老爸,这个时候,显然不好在胡董面前提到文涛。
“对不起,老胡,我说胡话了。”林董这才反应过来,见到胡董其实他第一想到的便是文涛,这个时候酒喝多了便说了出来。
“不碍事,也是,为父五十大寿,这小子没在跟前是不孝。”胡董也是喝了不少,自嘲一笑,心里对文涛的思念更强了,但是不知道这孩子知不知道今天是他老爸的生日呢?
天已经亮了,我依旧保持着握着手机的手,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老爸不接电话,我多么想跟老爸说句生日快乐,但是,为什么电话迟迟没有人接听呢。或许,今晚有什么大型的宴会吧,毕竟这是老爸的五十大寿,此时的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或者,晚点再给老爸电话吧,在中午十二点前打便可以。由于我担心电话再次没人接,所以迟迟不好拨打,倘若再次无人接听,那将对我是莫大的打击。
回到宴会的现场,此时宴会已经结束,林董和文灏见胡董也喝得差不多了,但让人照顾好胡董回家,然后便起身告辞了。
胡董迷迷糊糊回到家,长久以来他都不允许让酒精麻痹自己的意识,但是今天他放纵了一次,因为长久以来的压抑以及今天特殊日子对文涛的思念,所以今晚,他的意识有些迷糊。进了房间,他半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时,当他看到几个未接来电力一个熟悉的名字是,脑子顿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许多,只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4个未接来电:余文涛】
毫不犹豫,胡董立刻拨通了电话。
在电话的另一头,黑暗中,我突然间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但是他有些发愣,因为一直都在想着手机什么时候响,所以当手机真正响起来的时候,文涛整个人愣住了,以为是自己睡着了在梦里的情景。
揉了揉眼睛,只见大屏幕上显示这几个显眼的大字【来电:老爸】
颤抖着手,我轻轻接了电话。原以为会如何惊天动地,最后才发现是这样平静地接了电话。
“喂,是文涛吗?”电话的另一头,传来浑厚的声音。
“是,老爸,是我。”我的声音变得沙哑,甚至有丝丝哽咽。
“对不起孩子,今天晚上没听到你的电话,让你等到这么晚。”听到电话传出沙哑的声音,胡董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碎了。
“没事的,老爸,生日快乐。”我抿嘴笑了笑,一个晚上加一早上的委屈都在老爸的这一句对不起中融化了。
“谢谢儿子,今天见了你泰叔和文灏,见到他们让我更想念你了。”胡董声音颤抖,突然间感到自己的脸颊凉凉的,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流泪了。
“老爸,我也想你,但你不用担心我,我目前工作都顺利,各方面都好。只是你要保重身子,别喝太多酒。”我脑子里想着自己一定要坚强,要坚强不要让老爸担心,但越是这样想,眼泪就越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一对父子,就这样对着电话默默地流泪,但是他们不会让对方知道自己在流泪,因为他们都要做对方男子汉,他们都要做对方坚强的人。
此夜,遥遥两相隔,伊人未能闻,恨不同舟渡,何以解思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