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我也不留下来陪你。我该回去了。”说完老钱站起来,但还没走。
“你不留下来?”我说得吞吞吐吐。显然,留老钱的心,并不强。
“不了,是你爸说得你情况很严重,有可能双目失明,我才跑过来。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没人打扰你更好。我家里情况你也知道的,她们需要我。我回去了。”
说完,老钱开始向门口移动。我想喊,留住他,结果张开了口,但发不出声音。看到老钱默默离开的背影,我还是会心酸与不舍。快到门口,老钱突然转过身来看我。他表情突然显得留恋。他说:“好好休息,别多想其他。很多人需要你,你爸妈,你儿子,周老板,你要坚强。我跟我家人都会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对不起。”我突然很难过,说出这句。
老钱张望了我有几秒,好像现在不看,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他还是走了,看到他背影消失那刻,愧对他远比爱他来得强烈。当周岩出现,当我有跟他复合的心,面对跟老钱这段情,我开始后悔了。老钱自己也说,一辈子做兄弟最好。我也如此认为。
老钱消失后,剩下我一人,我继续闭目养神,但睡得不死,脑里都是些过去的片段。到了晚上七点左右,我妈跟小良给我送饭来。
“小钱呢?”我妈进来就问。
“他走了,回深圳了。”我说。
此时,我才想起,钱包里还有一张卡,存着二十万,是还给老钱的。周岩的事我记得,怎么老钱的事就忘了。不过估计老钱还不急切需要,便暂且搁置。
我妈没很大反应,开始给我张罗吃饭。晚饭预留了邹经理一份,但他执意不吃。我见自己也没什么大碍,叫他回家休息。邹经理没强求留下,很快消失不见。
“我爸呢?现在情况怎么样。”我问我妈。
“他本来要跟着来,我不让他来。老东西身体不好,出来只会负累人。”我妈有所怨。
“他现在精神好点没有?”
“他没事,就是心事重重。他老说周老板是不是……”我妈见小良在,突然收住话。
我想我多少了解我爸我想法,没追问。我妈是个主见性不强的人,她对周老板估计也谈不上怨恨。我爸为什么这么恨周岩,我想很大因素,是因为小西。小西未去世时,我爸赶周岩走,是想我维持婚姻。小西之死,我爸有切心之痛,就无法原谅周岩。
“爸,钱叔叔还会回来吗?”小良问我。他来医院,有一半原因是冲着老钱。
我想回答会。但想起老钱最后一句语重心长的话,最后的眼神,再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我认为老钱可能会逃避我们。我妈也望着我,期待我回答。
“会。钱叔叔他妈妈眼睛刚医好,重新看得见东西,但需要理疗,所以他回去照顾家人。钱叔叔还会再回来。”我不这样答,恐怕他们不会安心。
“爸,家里少了钱叔,就是热闹不起来。”儿子睁大眼睛,祈求般望着我。他的意思我懂。老钱就是我们这个家的黏合剂。
我无法回答小良。此刻在我心里,我更想跟周岩长相厮守。某种程度而言,我跟老钱发展感情,是因为家庭给了我压力。
突然,我妈给小良零钱,让他去楼下小卖部买一卷纸巾上来。小良听话,一下子不见。
“阿毅,妈想问你,你开工厂的钱是不是都是周老板给的?”原来我妈想跟我说真心话。
“是,有一百万是他给的。算起来,他无偿送给我一百四十万。妈,你想想,他肯给我这么大一笔钱,对我也是认真的。”
“妈一直听你爸的,觉得你爸做法都是对的。妈没接触过周老板,一直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今天看着你不顾一切抱着他,妈就知道你真心喜欢他,比小钱还喜欢。”我妈说的话虽然中听,但跟她谈论我感情的事,感觉怪怪的,怪不好意思。
我妈见我不说话,继续说:“我想你爸也有很多事不知道。今天小钱说周老板家里的事,讲他女儿要换肾,讲他在身上只有六十万的时候,都肯给你五十万。讲他没房子住的时候,也要把房子转送给你。妈听了,就知道他是个好人,对你真的很好。”
身上只有六十万却肯给我五十万,没地方住却肯送我房子。这两件事,我一点都不知情,但钱友桥知道了。按推理,这应该是去年十一月周岩出现,又离开我那时的事。我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老钱想改变我家人对周岩的看法而捏造出来的。
“阿毅,如果他对你真的那么好,你爸就真的老糊涂了。”
“妈,只是我跟他都是男人,我不好意思说出来。其实,他付出很多,这世上没人比他对我更好了。有一次,他为了证明对我认真,他往茶几的角撞,连命都敢不要。有一次,我发火,打他他也不还手,结果我把他肠都踢破了,害他住院一个月,他却对我却无怨无恨。”
说到这,我激动了,也感动了,眼泪有崩堤的迹象。
“原来你们遭遇那么多坎坷,他对你这么用心。妈真是看错人了。”
我不再说了,平复,不能再哭。我妈见我这样,也没说下去。不过,经过这次交流,我想我妈不但会对周岩改变态度,她还会喜欢上周岩。这是喜事。
没多久,小良买了纸巾回来。我看小良明天要上课,就让我妈带小良回家休息。我妈见我身体没大碍,一只眼睛还是能看到事物,就听我的。
剩下我一个人在房间,我劝自己早睡,结果却想了许多的事,一时睡不着。我妈刚才告诉我新的信息,我一直想着,以致给周岩一个电话变得多么渴望。但我还是没手机带在身上。我见不打一个电话不死心,于是偷偷跑出去。我用的是公共电话。
“喂,你好。”周岩猜不到是我。
“是我。你到广州了吗?”
“我……我还在东莞,在厚街。”周岩还是有所虑。他还在东莞,我颇意外。
“你怎么在厚街?”
“刚才去还钱。”
“哦。”我想起周岩借钱给晓丽做手术的事。
“信贷公司信不过,吃黑的。我再不还他们三十万,房子估计硬要被他们收过去。现在,我就只剩下一套房子。”
“你不是说借了五十万?”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周岩借了多少钱,他没说过。但周岩很肯定要五十万,我记住这个。
“没有,剩下二十万也是还债。”
“你还欠债!”
周岩突然不说话了,看来不想说。接着,我很感叹地说:“你又不想告诉我。我也不逼你。有什么困难希望你肯跟我说,我永远关心你。要是没钱,我这还有二十万。”我想,钱母眼睛能看见,说明一时不急需什么钱。周岩急的话,就先帮他吧。
“二十万是还给捐肾那个小女孩的父亲。”周岩突然说出来。
此时,我想起自己偷看过那份捐肾协议,这二十万跟协议书上说的一致。但我当时没仔细看协议的内容,不知道童欣洁之死,会不会带来更多麻烦。
“她的死,你已经告诉她家人?”
“是,说了。”
“他们要求怎么样?”
周岩停顿了一下,但还是说出来:“要钱,二十万。”
我明白了,是再要二十万。利用女儿的命,来赚这四十万,此刻我挺恨童欣洁的亲生父母。
“那个是什么人!看钱比看待女儿的命还重要。”
“他们家的关系很复杂。那个孩子本身身体有问题。”确实,如果不是本身有问题,我想那小孩子不会轻易出事。
“有问题,还开刀捐肾!”我挺气的。
周岩又一时没话说,买肾个中的曲折我确实不了解。周岩不说,我就没再说下去。
“你什么时候回广州?”我问。
“事情办妥了,明早就回去。”
“今晚来陪我一会好吗?”想到他还在东莞,我冲动起来。
“不行!”他果断拒绝。
“我好怀念上次住院,你半夜偷偷看我的情景。这是我一生中,最刻骨难忘的时刻。”
“钱老板不是留下来陪你?”
“他早回去了。”
“你不留住他?”
“没。是了,他今天说当时你身上只有六十万,但你肯给我五十万是不是真的?”
“你问这个干嘛?”
“我想知道,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总是稀里糊涂。”
“嗯。”
“真的?”
“当时赚的钱都投资出去,一时没收回来,身上只有六十万。”
“那样说,你没房子住,也要给我把房子转送给我,也是真的。”我很兴奋,很激动。
“说这些干嘛。不提了。”
“怎么不提。你有多爱我,我现在知道了。”
“那不是爱,是同情。你当时不是一分钱都没有,还偷钱老板的钱包。”看来老钱跟周岩说了许多真心话,周岩连我这糗事都知道。
“同情也是建立在爱我的基础上。”
“胡扯!”
“来吧!过来陪我一会吧,我很想你。我现在就一个人在,没人看护。”
“不去。我不跟你说,我要做事。”说完,周岩挂断了。
我心窝暖暖的,笑着放下电话。周岩对我的付出,让我相当感动。
回到床上,我一直去勾勒周岩去年偷偷观望我,给我留下钱和房子的画面。想到那次,自己发现存款和写着我名字的房产证,我狠狠用力撞桌子,寻死过,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这些记忆,是那么回味,虽然很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看着门口,不时。始终不适应肿痛的右眼,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在等待周岩突然来临时。
天蒙蒙亮,淡淡的光芒洒落在房子四周,我们的身子上。窗门打开,格子花纹的窗帘迎风起舞,像亭亭少女在姗姗起舞。我耳朵,从未获得如此安静,除了风扇转动的清澈声,就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快五月份了,过完今天就是今年第二个长假日。对于商人来说,这时间得安排工人值班,安排员工放假。不过,此刻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周岩继续躺在我身边,听着他作呼吸。
周岩真的来了,不过他什么时候过来,我全然不知。我心情一阵激动,接着一阵安逸,享受人生奢侈的幸福。说怕生病,但当爱你的人这样真情待你,你又觉得生病是种福气。
我吻了周岩的额头,只要看到他,总是禁不住的。第一下,周岩没反应。我有些贪婪,第二下吻了他的唇。这不,把他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时,显出不好意思。这把我乐坏了。我更坏,牙都不刷,就去吻周岩的唇,恶劣地留下口水。这不,周岩闻到异味,赶紧擦。
“傻B。”周岩骂我,这话没杀伤力。
“我傻,你喜欢我,更傻!”
“谁喜欢你!瞎子!”
“你呀,昨天明明说喜欢我。”
“昨天归昨天。今天不一样。”周岩这解释太假了,他自己都笑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凌晨四点。”
“靠!比野鬼还晚。”
周岩又是咪咪笑。
我继续说:“来了,怎么不叫醒我,让我陪你当孤魂野鬼。多浪费光阴!”
“叫了,你没醒。你太累了,好大的呼噜声。”
“这样。可你刚才趴着也能睡着,你更累。你不会一直没睡觉!”
周岩没说话,此时我看他清他眼角的血丝,这已经给了我答案。我心疼他,摸着他的脸,好想好好呵护他。
“我过来,不为别的。一是,谢谢你借给我五十万。二是,我回去广州后,我就不来了,对你说一声。你自己好好保重。”
“不来了?”
“对呀,我女儿难道不要我照顾。她再过两天就可以搬进普通病房,到时我要每天给她做饭。”
“我帮你一起做。”我一片痴情。
“不行。你又不会做饭。”
“我可以为你去学。”
“别说孩子气的话,你要快点好起来,把工厂管理好。日后,都要靠你自己,我再也帮不了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打算晓丽痊愈后,就离开广东。”
“我早跟你说过,会。还有,我现在在经济上再也帮不了你什么。欠你的五十万,可能要好一段时间才能还你。”
“这明明是你的钱,我还欠你九十万。你给我的房子我卖了,有五十万。还有之前说四万其实是四十万的存款。我都记得,我一共欠你一百四十万。”
“那是我送的。这次是我借的。不同。”
“你有钱了不起!就我是个乞丐!”
听了,周岩恶劣地笑了。我却突然很心痛。
“你不走可以吗?回来跟我一起搞工厂,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