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医院手术床上,被注射进行全身麻醉时,我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
醒来后,整个人已经被隔离。在安静的环境,不是吃药就是打针。然后,我只知道睡,睡了又睡。不懂怎么算时间,在此度过了多少天。
隔离解除后,还要留院观察。很空白的两天,除了医生护士,面对的只有父母。我没有话说,不想说。我怎么受伤,怎么会住院,住院前发生了什么事,两佬自然会问到。我一直没回答他们,也没在他们面前哭,或者表现消极。
每天变得嗜睡,饿了就喊吃。这一年来,我,老钱以及父母在医院的时间,比这几十年累计还要多。
回到家那天,我爸转身出门。我身体臭得不行,开始洗澡,换一身新衣服。见饿,我妈给我煮面,我吃了一大碗。刚要出门去店里,钱友桥就被抬进家里来,旁边站着的是我爸。
见到老钱,我知道怎么回事。我很不高兴,一句话都不说,走出家门。他们叫我什么喊我什么,我全然听不进去。
到店去,我做好最坏打算,这几天不亏钱,不丢东西,就算万幸。我对我这次生意,感到失败,用人上我承认犯错。在住院期间,员工太安静,安静得诡异,也不来看我,也不给我打电话。
到了店里,员工都在上班,三人都在。挺意外的,他们正勤奋干活,一个擦车,一个装车,一个站在门口派传单。他们主动跟我打招呼,我表情没放松,点点头。
多日没来,我来到,自然要去查账,看这几天的营运情况。
还没拿账本时候,心里还暗喜,觉得他们突然“懂事”,认真干活。哪知,一看账本交易的记录,完全懵了。一个星期过去,仅仅卖出两台车。我大受刺激,一冲动,几乎要把额头缝的线给挣开。很疼的,疼得我发不出脾气。
仅仅卖出两台车,这不可能。往日,每天怎么也能卖出两三辆,到了周末能卖到七八来辆。
我控制住,先问他们会不会忘了记录。结果,他们说到了淡季,这几天车不好卖。他们说话的时候,怯懦胆颤。我深深怀疑他们。不跟他们吵,我先去清点车辆的数目,看有没少。
结果,车的数目对得上,没少。多少辆车,自己心里有数,应该没被他们偷掉。不过,我还是发现他们作案痕迹。UCC的车,有几款的车压货两个月,应该会旧。但现在眼前的车,像新进货一样崭新。我再对核对每辆车的编码,与我自己掌握的资料核对,发现对不上。再回想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擦车,我便知道他们怎么操作的。
我心灰意冷,对他们失望之极,即刻叫他们停下来,召集说话:
“要么,我给你们发工资,立刻走人。要么我现在去报警,请他们辇你们走。”
他们即刻表态,选择前者。我都不知道自己哪个环节错了,让他们可以如此放肆,合伙诈骗。
算起来,他们这个月干了大概20天,按规定一个月大概要上26天,我按上班天数给他们发工资是没问题,没争议。他们做违法的事,别说法工资,威胁他们赔一笔钱都行。
最近,按我心情,对他们狠才对。但算工资的时候,突然闪过几道灵慧的光芒。我便把纸条撕下,决定给他们发一整个月的工资。
我去银行取钱回来。面对板着脸的我,他们低着头,接过纸币。我不知道他们知道后悔没有,试问我也没对不起他们,这待遇比进工厂好多了。最后,我语重心长地说:
“你们呀!二十岁不到的人,有多长的人生路要走。我不是个好老板,我没能力带领你们往好的方面发展。但我还是希望你们有很好的前途。我对你们宽容不重要,你们自己对自己宽容才最重要,回去问问你们的良心。”
我不知道他们理解不理解我最后的话。我突然就醒悟过来。自省,远比别人教训重要。
中午时,我妈打电话来,叫我回去吃饭。我告诉他,现在我一个人看店,自己叫快餐算了。我妈便说,她给我送过来。
“你爸说,让小钱(他们这样叫惯)在我们家长期住下去。老钱也答应下来。事情就这么定,家里多个人,热闹些。”
我吃着饭的时候,我妈在一旁说。我听了,先不回应,努力在想这做法妥不妥,意味着什么。我爸是不是希望老钱成为家人,甚至希望我跟老钱发展成爱人。而老钱,他说过让我给他一次机会,尝试恋爱。现在,他是不是开始主动出击。
“妈,你觉得老钱这个人怎么样?”我终于说话。
“我挺喜欢他。他为人善良,会做人,对我们又好。”
“妈,你懂不懂,我跟他可能不是做兄弟那么简单。”
“我懂,他喜欢你。”我妈是笑着说。
“谁告诉你的?”我很惊讶。
“小钱说,你爸也说。”
我继续吃饭,脑里很模糊,感觉这太荒唐,又很真实。沉默了一会,我妈突然说:
“阿毅,我们老了,不希望整天担心下一代。等你们病好后,你要是跟小钱搬出去住,也可以。小良学校离我那近,让他住老家吧。”
我爸妈真的有意撮合我跟钱友桥。这做法,另我觉得不是滋味。此时此刻,我心仍然停留在周岩以为在我怀里那刻,不会有别人。接下来,自己要走一条怎么样的路,我还没去想。
“我们是没读过多少书,但阿毅,你生活是需要一个伴。小钱真的很好,一次又一次地帮你,对我们都很好,连小良也喜欢他。虽然还会希望他是个女的,但我们现在能接受。”
“妈,你别再乱说,这事到此为止。老钱,他有老婆有孩子,还没离婚。而小西,她死去才多久,这样做我对得起她吗。”
这些事,不知道她有没想过。我妈即刻闭嘴,她是个主见不强的人,这点跟我爸恰相反。我爸妈只知道我太寂寞,伤痕累累,活得很苦。爱子心切的原因吧,才妥协,认可同性同居。
那天,到了晚上九点多,我才下班。走在路上,突然很不愿意回家,不想面对父母与老钱。空闲下来后,我总是很难过,很想念他。
于是,我又到了周岩留给我的房子。周岩虽说不会回来,但还是存在一丝希望。打开门,拉灯,没发现有意外。接着,我看到上次自己留下的血迹,很是难看。我便动手去清洗。完事后,没事干了,便在每个房间走来走去,抽了许多烟,想了许多。
临走前,我下了决心,我要把这房子卖掉。
离开房子那刻,我还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来此。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爸妈这时候本来该睡觉。但他们还在等我回来。我一到家,我妈即刻给我温热饭菜。家里多了一个老钱,发现他们开心很多,会笑。平时,他们见到我怎么会笑。
很困乏,我洗澡,然后吃饭。把碗洗了后,爸妈已经进房间睡。他们好像有意让出空间,给我跟老钱说话。
还是要见老钱的,一推开门,发现他还在看电视,正转头看我。
“还不去睡。”我轻声说,走到床边坐下。
“快了。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
“听你妈说你今天把所有员工都辞掉。”
“是,不辞退他们不行,我开店变成替他们卖车,自己还要垫钱交房租水电费。”
“你意思是他们卖自己的车?”
“他们把我车卖了,然后去拿货补回来,简直是诈骗。”
“那么大胆。”
“二十岁不到,就做犯法的事,素质不行。”
“你头今天还痛吗?”老钱怕我越说越生气,换了个话题。
“痛是会痛,不要紧。”
“要注意身体,我病了,你就不能再病,免得连累老人。我明天拆石膏,你陪我去吗?”
我刚想说明天我走不开,要看店。但猛想起,我不帮老钱,又有谁帮他,只能牺牲自己一个上午的时间。
“好,明天我陪你去。”
“还有件事。”他突然面露难色。
“什么事?”
“我很久没洗澡,今天觉得痒,你可不可以帮我洗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