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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秋风两地断肠人】

故园无此声 安德烈德安 12737 2024-09-11 01:01:08

本章导言:

考古,这是一个过于严肃过于深刻的词汇。

考古学,这是大学里和研究院里最正统、最复杂也最令人望而却步的学问。

当同志一词成为男性与男性相恋的代名词时,考古,却不知不觉成了关于对老年男性爱情的专有代称。

我们在这里不可能用过多的篇幅深究为什么老年男子会成为被另一些男性爱恋的目标。我们也做不到追根溯源条分缕析这些恋老男性的心理成因。

可是,古往今来,从人类的文明史的起点开始,就一直存在着这样一个最特殊的人群,他们是人类群体中的最少数,他们是爱的最痛苦、也爱的最深沉的一个最极端的少数派。

他们不是异性恋者,因为他们几乎无一例外的对女性不存在爱情。他们甚至也不是无者,因为他们对年轻男性就像对年轻女性一样,同样毫无兴趣。

他们喜欢老人,他们爱慕中老年的人群中的一部分。但是,他们的爱情指向中老年的同性,和异性无关。

我们这里要谈的这一群少数人,是只喜欢老年男性的男性。他们可能是尚未长大的男性儿童,也可能是正在成年的青少年男子,甚至也可能他们自己就是中老年男子。但是,他们所爱的人,坚定不移的只有一种,就是中老年的男性。而且,他们真正喜欢的,仅仅是中老年男性群体当中的极少数的一部分。

他们的爱情萌芽,或许从童年时代就已经开始,他们的爱情对象,甚至也许从出生的时刻就已经注定。

无论是奥地利医生弗洛伊德的解释,还是日本学者山根清道的解释,或许仅仅可以勉强解释他们爱情选择的一部分成因,但是在根本上,至今并没有真实可信的学术成果可以完全解读他们复杂情感世界的真面目。

这一群在茫茫人海中少之又少的考古主义者,不爱慕年轻,不迷恋青春,不喜欢俊美的面孔和妖摇的身姿,不屑于强健的体魄和妙龄年华。他们义无反顾的只爱年老的容颜和声音,他们坚定不移的只向往深沉父爱的呵护和慈悲长者的垂顾。

在他们的世界里,年轻美丽的肉体不再重要,充满活力的青春不再具有魅力。让他们为之心动的,是一双老年男子的温暖的手掌;让他们魂牵梦萦的,是一张老年男性的清癯仁爱的面孔。

他们对深情和真爱的向往,更胜于对欲望的满足;他们对守护和陪伴的执着,更胜于对寻欢作乐的追寻。

他们,面对的是更严重的压力和压抑,他们,遭遇的是更加倍的痛苦和孤独;他们,需要的是更艰难的理解和宽容;他们,缺少的是更难得的关爱和信任。

虽然,作为人类群体中最少数的一部分,他们往往是最聪明、最敏感、最有智慧的一些人,可是,与生俱来的宿命,造就了他们与众不同的艰苦选择,铸成了他们逆境跋涉的寂寞人生。

他们的成长史,是带着苦涩、带着迷惑的伤痛之路;他们的灵魂深处,沉积的是太多的纠结、矛盾和无助。

他们无一例外的希望自己是另外的一种人生,他们无一例外的希望自己有另外的选择。因为,他们不甘心陷于对别人的父亲、甚至别人的爷爷的爱情。

可是,他们的挣扎往往是失败的;他们的抗争往往是无效的。他们甚至一直在与自己搏斗,他们甚至一直梦想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们是一个极端小众的人群,他们是一群最为敏感、最为深情的情感的流浪者,他们甚至是灵魂的流浪诗人,因为他们无一例外的喜欢艺术、音乐和文学以及纯粹高雅的东西。就像他们具有小众的爱情一样,他们的兴趣也是高雅的小众的、具有强烈深度的。

然而,他们的人生需要关注,他们的情感需要理解,他们的选择需要包容,他们的灵魂和爱情,需要尊重和敬重!他们的位置和命运,需要公平!

本章正文:

公元一九八零年,岁次庚申,秋。

辽南,仙人洞山区。电影【回家】摄制组在龙河镇的摄制,就要全部完成了。

宗治扬导演和龙河镇政府进行了非常顺利友好的合作,让整个龙河镇的人非常感动。经过宗导和制片厂的协调沟通,主管部门同意宗导为龙河镇摄制一部短纪录片。

当宗导宣布这个消息时,龙河镇政府大院里欢呼雀跃,人们喜出望外,非常兴奋。

老爷子向树仁,在这部纪录片里是一个出场最多的人物。因为关于龙华寺的报道,是这部片子里挺重要的内容。

龙华寺的复建,现在已经初现端倪了,大殿的佛祖和罗汉坐像,已经重新镀金描画完毕,影壁上的壁画也已经基本复原了,连钟鼓楼损坏的飞檐,此时也已恢复了原貌。

时至今日,本来最该高兴的应该就是老爷子向树仁。可是,此刻,老爷子负手站在流通处的门外,神色却显得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摄影师沈自雄和宗导在镇里已经基本拍完了选取的镜头,此时,回到了龙华寺。

向树仁故作喜悦,招呼着沈自雄和宗导。可是,老爷子的掩饰,并没有逃过沈自雄那双摄影师的犀利法眼。

制片主任梁建恒,也感觉到了向树仁的情绪有异,拿着毛巾擦了把脸后,凑到向树仁的身边。

梁建恒:“老爷子,思远和韩老师他们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变电所的温师傅把他们请回家喝酒去了。”

向树仁:“哦,也好,你们就要离开龙河镇了,温师傅肯定也是舍不得。”

梁建恒:“老爷子,大家相处了这么久,彼此感情都这么好,这一下子说走就要走,是不是心里有点放不开?”

向树仁:“唉!我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过来人了,人和人之间呐,其实再大再深的隔阂怨恨都容易放得下,无非只是时间长短。可是,这人与人之间的友情和感情,一旦变成人心里舍不得的东西,突然之间,要是一下子离开了这些,总是要伤感的。唉!我可能真的老了……”

沈自雄已经整理妥当了上午拍摄的资料片,换了一件上衣,站在向树仁的身后。

沈自雄:“老爷子,咱们俩去外面散会步吧。”

向树仁:“好啊,我也正好有几句话要跟你说。梁主任,我们就不陪你了,你和宗导先休息。”

梁建恒:“你们去吧,老爷子,我和宗导正好还要商量一下是先去圣水镇还是先去旅顺。”

秋风,轻轻的扫过龙华山谷,扫过高耸的赤松林。也扫过摄影师沈志雄的发梢,让他额角的一缕发丝扬起在微风中,这使得他清癯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山风下的一片黄叶落在向树仁的肩上,沈自雄伸手轻柔的取过这片黄叶,他和向树仁缓步在龙河畔的竹林边。

沈自雄:“老爷子,从我沈自雄认识您老到现在,您就一直是我沈自雄最为敬服的人。您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一个宽宏大度、善解人意的智者,也一直都是一个乐观豁达的人。像此时此刻这样,心绪黯然,而且流露于外,我从未见到。我沈自雄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就要离开您老,离开龙华寺,我何尝不是满腹惆怅。可是,毕竟我是漂泊惯了的人,经历的分分合合太多,还扛得住。但这次,我担心的是思远,我断定他肯定忍受不了和你分离。”

向树仁:“唉,人老了,不一样了,这个孩子,这次真的把我触动了。嗨!人到老年,可能真的开始喜欢孩子了,别人不一定会懂我,可是自雄你一定懂我的心情。我也有儿孙,可是现实在这,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和他们来往的可能不大了。思远这个孩子,让我多喜欢啊!我和这孩子朝夕相处这些日子,快乐啊!这和永靖和我的感情不一样的,只有你会懂。”

沈自雄:“我怎么会不懂呢?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虽然离开这里,思远也会和我经常在一起,可是,真的到了要告别这里的时候,我不知为什么觉得非常失落。跟你和江老师相处这些时日,我觉得我和思远都是那么快乐开心,那么幸福,可是我知道这是因为你在我们中间,有你存在。唉,幸亏我和思远拍了很多你和江老师的照片,这次最幸运的是纪录片里有你的镜头,对思远也算是个安慰。”

向树仁:“自雄,思远,是个奇才,前程无限啊。虽然这孩子性情古怪一点,可是,内心和感情其实很脆弱。我也算阅人无数了,这孩子的本性十分的善良厚道,但是依赖性也是很重。从小的经历,让他缺少了父爱的呵护,偏偏他又是个极其敏感、渴望父爱的心性。我看得出,对你,他是把整个心都用上了。离开这里,离开我,他肯定会伤心一段时间,肯定会想我。安慰他,让他充满精神的继续演好电影,这个重任,就在你身上了。你要怎么处理你的家庭和思远之间的事情,我是帮不了你的,只有你自己扛着这个担子。”

沈自雄:“我知道,我会理智的处理,绝不会伤害到谁,更不会伤害到思远。”

向树仁:“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多虑了。”

沈自雄:“老爷子,我们之间到今天,还有什么需要三思再说的话?”

向树仁:“你们那个制片主任,梁建恒,我总觉得有些古怪,你和思远,以后要多留个心眼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喔。但愿是我瞎想了。”

沈自雄:“老爷子,果然是心思明敏!您老判断的完全没错!我和韩老师早都私下谈过这件事,我知道该怎么做,您放心。”

向树仁:“毕竟,我们这样的人,我们这样的情感和选择,是见不得阳光的。我们自己清楚自己是善良敦厚有情有义的好人,可是围在我们身边的人,没有几个会懂得我们的感情和为人。思远还是个孩子,虽然绝顶聪明,但是还不懂得保护自己,你要保护好自己,更要保护好思远。给一个有父母的孩子当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给一个名声吓人的明星当爹,就更不容易。你前面的路,还很艰巨。”

沈自雄:“嗨!这些,我何尝没有反复想过,甚至也想及时收手,刹车放弃。可是,想过无数遍,痛定思痛,还是在追问自己:这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活着?就为了结婚生儿育女,赚钱养老,做一个别人尊敬的丈夫和父亲,就完了吗?难道我没有权力为了自己的幸福和梦想活着吗?我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人,我为什么不能选择我自己的幸福生活?为什么我一定要为了别人的评价活着?我也是人,我也需要感情和幸福,我也需要爱情。我也知道以后的路很难很难,但是,人生就这一次,我也想清楚了,就算再难,我也不想放弃了!我做了付出代价的准备了,至于结果是什么,让上天决定吧!”

向树仁沉吟着,叹了一口气,握了一下沈自雄的手,神情有些怆然。

向树仁:“唉,自雄!你和我属于两代人,可是,相处了这些时日,我觉得我们两个的命运是那样相像。我有一种预感,因为这段时间每天看到我和永靖的生活,你恐怕是要步我的后尘,最后走上我的道路了。可是,你和我有很多不同,你也算是一个活跃在电影圈的公众人物,以后如果真走到这一步,家庭和其他方面的事情,一定要慎重处理,不要毁了自己的事业和将来。这些,我知道凭你的才华不会搞出什么不可收拾的结果,但是思远,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多的感情和事业的困扰,再聪明的年轻人,也会难以把握自己,你除了保护他,还得准备面对很多你们两个关系的起伏。你这个干爹,任重道远,一切三思而后行。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该啰嗦的,也啰嗦了。好啦,回去吃饭吧。”

沈自雄:“老爷子,镇政府那边今晚已经定了要宴请摄制组的全班人马吃饭,书记特地交代,你和张国安先生还有江老师也一定要赴宴。”

向树仁:“哦,这顿饭是当然要去,当然要去。你们摄制组拍摄了这么久,这是龙河镇的大事。龙华寺的复建现在也初具规模了,我也该汇报一下了。”

沈自雄苦笑了一下,握了握向树仁的手。

沈自雄:“老爷子,劝了我这么多,可是,最后,你的心里,还是有些黯然是吧?”

向树仁:“唉,自雄,人生一世,知己者无几啊。我们认识时间虽不久,但是相处时日不少,我是把你当作知己的。也就你能懂得我的心情,经历了这么多坎坷,风霜催人老啊!人老了,感情脆弱了!”

沈自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沈自雄今生能够和您相遇,实属有幸,后半生如果能够常常与您相聚,是我最大的幸事!我真希望您和江老师能够时常在我的身边。”

向树仁:“思远跟我说,您是不是以后可能会考虑进入导演的队伍啊?”

沈自雄:“老爷子,你不是外人,我的事,什么都可以跟您说。确实,我在考虑这件事。”

向树仁:“宗导知道你的想法吗?”

沈自雄:“宗导实在是个伟大高尚的导演,其实,正是在拍摄这部片子中间,因为我在某些场面和镜头的处理,私下给宗导提了几点建议,让宗导大为赞叹,所以是他和我认真谈了一下让我考虑转做导演的事。宗导已经给制片厂那边正式写信提过了这件事,上面还是非常支持。应该拍完这部片子,可能就会正式和我敲定此事了。”

向树仁:“宗导是个很有度量、很有胸怀的人,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啊!这半年多的拍摄,宗导的才华和为人我都看到了,虽然我不懂你们的工作,可是宗导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呢!自雄,你和思远,能遇到宗导这样的导演,很幸运哦!”

沈自雄莞尔苦笑了一下,轻轻握了一下向树仁的手。

沈自雄:“老爷子,我和思远,今生可以认识你、成为你的朋友,才是最幸运的事。”

向树仁:“唉,我也是苦闷挣扎了大半生,很多年都一直不能正视自己,甚至一直在痛恨自己。人生啊,说起来还真是冥冥之中命运在主宰着你啊!我还真就是在最不幸的时候、在最不走运的时候,突然因为命运的变故,让自己猛然清醒了。这,我就真的要感谢永靖了!本来我一直是活在自责自恨之中的,可是,当我被打入牛棚、成为被改造的对象时,一夜之间,亲情没有了,亲人不再是亲人了,我成了一个真正被遗弃的孤家寡人。可是,在这打击最重的时候,我心里本来的自责和内疚也转眼间冰消瓦解了。心里剩下的,就只有失望、空洞和寂寞了。可是,在这个一生最不幸的时候,是永靖一直不离不弃的在安慰我,甚至一直冒着危险和我见面,一直不顾一切的在关心着我的心情和境遇。唉,患难见真情这句话说起来很轻松,可是从古至今,有几人真能做到?那个时候的我,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因为谁也无法提前预知未来。我不算是个糊涂的人,永靖是个年轻人,对我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我怎么会不清楚呢?活了大半生,能有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年轻人这样的喜欢自己,而且不顾后果的为自己付出了全部的感情,你说,这一生还不值得吗?所以,那时候,我劝过永靖,不要再和我见面了,彻底断绝和我的一切来往。因为,他救不了我,但是,我怎么能让最爱自己的人牺牲他的未来呢?他的真心,我已经知道了,这一生,也就够了。可是,永靖一直还是那样坚持着,在最艰难的时候仍然设法和我见面,在我最痛苦的日子,只有他,不顾一切后果的尽了全部的努力,来支持我的精神。因为永靖的存在,我本来的自责和自恨也彻底消失了,突然的把自己的一生也想清楚了。也是因为永靖的存在,我渐渐从绝望中走了出来,终于熬到了被平反的那天。”

向树仁发现沈自雄的脸上已经不经意间挂上了泪痕,眼睛也红了,眼角仍然不能自已的在溢出无声的泪水。一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有泪不能轻弹,沈自雄更是一个经历了风霜雪雨洗练的成熟男人,更是从不轻易流下自己的泪水,更不要说在另一个长辈的面前了。

可是向树仁是何等明敏知晓世事的过来人!他一瞬间就领悟了沈自雄流泪的原由。

向树仁:“自雄,是不是勾起了你对自己往事的回忆?”

沈自雄:“老爷子,唉!仁叔!我们俩,虽然算是两代人,可是我们两个经历过的事,多么相像啊!我们两个的人生和遭遇多么相似啊!嗨!我多希望从你的身上,我能看到我自己的未来!我多希望我和思远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像你和江老师现在这样活着啊!其实我现在,正在经历和重复你走过的道路,我也正活在自责和自恨当中。就像你当年一样,我现在就被困在亲情和家庭之中。我们俩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你在陷入绝境时,亲人远离了你,这让你其实也已经不用再选择了。可是我,我的妻子儿女陪着我从逆境中走了过来,而且,我现在似乎还处在人生和事业的上升期,在别人的眼里,我的家庭和婚姻是何等幸福,何等美满!我,我连为自己找个选择借口的理由,好像都没有了!”

沈自雄的泪水,流满了双颊。一个大男人,站在一个老头面前,泪流满面,这实在是一个很怪异的场面。幸好,此时并没有任何人走近他们,除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在龙华寺外现身。

向树仁:“自雄,今天你流的泪水,肯定不是要换取我对你啰嗦什么珍惜家庭、考虑名誉后果之类的废话。因为这些,不需要我多嘴,以你自己的智慧和涵养,比我想的更清楚。但是,我也没有资格叫你直接步上我的后尘,重演我的人生。儿女,当然永远是你自己的儿女,这一点,你和我不一样。不过,儿女总要长大的,他们都会有自己的未来和生活,他们更不可能替你去过后半生。但是婚姻,你就要想清楚,你和你妻子,现在都还不是老年人,还有漫长的后半生,你能不能给你自己和给你妻子幸福?如果不能,那么,真的有一天,你选择解放你自己,也解放你爱人,仁叔我,会支持你!”

沈自雄:“仁叔,我多希望像你这样去过一生!因为你有那么美好的性格,又有江老师这样可以托付一切的好人相伴!可是对于我,思远和江老师是不一样的。我知道思远也许比江老师更优秀、更有才华,可是也正因为他过于优秀,前途过于远大了,我才觉得我和思远之间的关系,也许跟你和江老师的关系会有很大的不同。唉……”

向树仁:“你呀,是动了心底的真情啦!人到中年,动了真情爱一个人,不自信是肯定会有的。因为到了这个年龄,人是只能一天比一天年老,不可能一天比一天年轻啦!所以,两个人之间,最后是不是真能一直离不开对方,是不是真能相处到底,是不是真能做到感情越来越深,只靠肉体和年轻是肯定没有用的。当然,靠好的长相,肯定也靠不住。靠什么?第一肯定是最深的了解彼此,再就是对彼此的长久需要,性情、举止、所有方面的长久信任、依赖和不可动摇。这些,基本上也就是我和永靖目前的情形。我也观察了思远好几个月了,这个孩子应该是个最重于感情,而不是最重于前途的人喔!我也一直在观察你们两个,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和思远算是今生难得一遇啦!”。

沈自雄:“仁叔,谢谢你!我真的谢谢你!我们相处的时日虽然不是很长,但是,我很确定,您是我今生非常感恩的人。不管以后我和思远能走多远,也不管以后环境和命运把我们推到哪一步,我永远都希望和您能够有更多的相聚和相处。我们回去吃饭吧。”

暮秋的龙华山天气,总是说变就变。午饭过后,浓云带来了细雨,整个山谷,很快就被雨雾笼罩了。

郑思远和韩成印,去温师傅家里吃饭并没有很快回来。沈自雄站在龙华寺的门廊下面,极目云雨朦胧的远山,心里感到十分的怅然。

这是一段美好的日子,一段令他今生难以忘怀的时日。这里的山川草木和风土人情,这里的奇异经历,这里结识的人和发生的事,让他百感交集。可是,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他有一种十分难舍的感觉,虽然这里是那么偏僻,那么原始,那么落后,可是这里的空气又是那么纯净,这里的草香又是那么叫人心旷神怡,尤其,在这样一个地方,竟然还有着向树仁和江永靖这样的人住在这里。这对于见多识广的沈自雄来说,是非常难以想象的。

导演组已经决定,先去往旅顺,之后回头再赶赴圣水镇,完成在圣水镇的摄制后,全体摄制组人员前往丹东,从丹东返回北京。

宗治扬导演和制片主任梁建恒,午饭之后,老早就去龙河镇政府大院了。龙河镇的纪录片基本已经拍摄完了,某些细节和需要旁白的地方,宗导要和镇里领导最后商讨一下。

郑思远和韩成印,还有徐正老先生,在温师傅家里吃完了饭,也已经赶到了政府大院。

旅顺的拍摄,徐正先生是关键人物,很多场景需要他的建议。欧阳子贤也会随同去。

韩成印老师明显更瘦了,脸也变黑了,但是人仍然很精神。他已经给苏红叶写信了,告知在龙河镇的拍摄结束,不要再寄信了。

人的命运总是如此的奇异,面对龙河镇的山川土地,韩成印觉得感慨万千。作为一个大学老师,作为一个理工科的大学老师,此刻,他竟然和少年明星郑思远一起,成为一个名导的大片的主演。而且,今时今日,对于这部电影,竟然自己的表现十分意外的令导演组和整个剧组非常的赞叹,甚至有口皆碑。而目前最有可能的是,这部片子也许会反响强烈,甚至参与大奖的评选,甚至成为轰动一时的电影。而他,也许就要成为一个中年成名、一炮而红的明星。这对于韩成印,似乎是一个完全不真实的梦。

苏红叶,最近在杂志上发表了好几首诗,而且在文学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他已经迅速成为一个名气日响的前线诗人了。在读者中,在校园里,在评论界,苏红叶,都已经成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

但是,苏红叶也遇到了一个很头痛的问题,因为他收到了沈诗染的一封信。

这是沈诗染的一封情书,对苏红叶的神经产生了强烈的震动。 对于苏红叶来说,沈诗染,是他见过的,是他遇到过的,最有才华和智慧,也最有魅力的女生了。如果,直到今天,苏红叶并没有结识韩成印,并没有爱过韩成印,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男生,那么,他就可能会考虑是不是要走近沈诗染。

可是,一颗已经陷入爱的深海的心,一颗已经被另一种爱情征服的心,是永远再也不能改变航向,是永远再也不会响应另一个爱的世界的召唤了。

苏红叶苦思了好几天,不知道怎样给沈诗染写回信。

也正在苏红叶冥思苦想的时候,收到了韩成印的来信。

韩老师和郑思远已经完成了在龙河镇的拍摄了,等拍完旅顺和圣水镇的镜头,就可以回到北京了。

苏红叶从韩老师的来信中,感受到了韩老师对他的强烈思念,也感受到了韩老师思念他的时候那种深深的焦虑和不安。其实,从韩老师来信的字里行间,苏红叶也察觉到了韩老师对自己的担心。

苏红叶又想起韩老师第一次在北京车站见到郑思远的情景,当韩老师在大街上看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学生站在自己面前时,他除了惊讶,又怎么可能料到,不久之后,他竟然会阴差阳错的和明星郑思远一起合作主演宗导的电影呢?

也许,这部电影,会很严重的影响韩成印以后的命运,那么,会不会也很强烈的影响苏红叶的命运呢?

虽然,苏红叶只是这部电影主题歌的歌词作者,但韩成印除了是这部电影的主演,还是主题歌的曲作者,而郑思远和沈诗染却是这部片子主题歌的演唱者,似乎,这部电影,已经将众多阴差阳错纠葛不清的人联系到了一起,甚至把他们的命运也联系到了一起。

可是,从韩老师的来信中,苏红叶已经清楚的了解了沈自雄和郑思远的关系。从郑思远的来信中,苏红叶也十分明确的了解了郑思远的情感选择和梦想。他已经很确定,在内心深处,在情感深处,郑思远,和自己是十分相像的人,甚至也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人。那么,郑思远也应该不会选择和任何女子结婚成家,甚至会选择终身独身。

在纷繁错乱的冥思苦想中,苏红叶甚至联想到,在韩老师和苏红叶这么长时间的合作拍摄中,韩老师在最寂寞难耐的时候,会不会对郑思远产生爱慕,甚至陷入情网呢?因为,毕竟郑思远和自己长得那么相像,而且,郑思远又是那么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强烈的个人气质魅力。

但是,几番胡乱的思虑之后,苏红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的幼稚好笑。

毫无疑问,郑思远和韩成印,完全是两种极端不同个性的人。而且,韩老师那种深沉严肃的性格肯定不是郑思远喜欢的种类。况且,韩老师那么一个执着内敛的人,当然也不可能随意就能喜欢一个人。

念及此,苏红叶觉得自己很好笑,也感到很怅然,同时也重重的意识到了,其实,对韩老师的感情,原来已是这么的深刻、严重,而且,让自己绝对无法平静。

苏红叶给沈诗染写了回信,写了一封并不很长但是表态非常明确的回信。

诗染同学:

我非常感动您能写信给我坦诚的表明了对我的欣赏和期望。

如果,在我一生中,我要选择一个值得我在一起的人结婚,我坚信,除了你,没有第二人。

可是,因为各种无法言述的原因,也因为我选择了诗人这样的职业,我认为我绝不会给一个女性带来幸福。所以,今生我恐怕是不想结婚了。

我选择了诗人的生活,今生就会永远去过一个诗人的生活了。

您是那么优秀,那么富有智慧和魅力,您应该有更幸福的选择。

谢谢您这样看重我,永远祝您幸福!……苏红叶

当沈诗染接到苏红叶这封信时,并没有感到意外,但还是觉得非常心痛。其实,凭着沈诗染的直觉,他也觉得苏红叶是个过于纯粹的诗人,而且也并不适合做一个现实的丈夫。

失望之后,沈诗染也突然觉得有一种轻松,因为她感到,再也不用为这件事彷徨和纠结了。

但是,沈诗染非常喜欢苏红叶的诗,对苏红叶的才华和诗作万分的赞叹钦佩。她甚至在同学中间组织和聚集了一批苏红叶的崇拜者,这些粉丝都一致的十分迷恋苏红叶的诗歌。

也正因为沈诗染对苏红叶诗歌的着迷,终于,引起了沈诗染的弟弟的注意。

沈诗染的弟弟,生来带着白化病,带着深深的忧郁和自卑。但是,这个小孩却是一个绝顶聪明、才华横溢的学生。

沈诗染的弟弟,沈诗林,是个极为特殊的高材生。在他就读的高中,他的文理科成绩,几乎都无人可敌。虽然他的先天视力比较差,而且皮肤像白人一样白色,但是上天往往就是这样公平,沈诗林的天赋和才华可算是凤毛麟角。而且,受家中老太爷子的影响,沈诗林很小就对周易术数有着至强的悟性和心得。

虽然沈诗林的个性十分内向,但是意志和毅力却是超出常人,学习和读书十分努力。在他读到高二的时候,他的语文历史地理数学和英语的成绩,已经可以算是在全国的高中生里面屈指可数了。

沈诗林的性情非常的含蓄内敛,虽然沈自雄和叶阳对他一直关心备至,给他创造一切的学习条件,但是从童年开始,沈诗林就一直与父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合适距离,甚至,与姐姐沈诗染也保持着很微妙的距离。从小到大,沈诗林都很少哭泣,也很少和父母交流他内心的想法。虽然他的视力比一般孩子差很多,但是从他识字开始,他最亲密的伙伴就是书,他最喜欢的事就是看书。

公元1980年,在课余时间,沈诗林不断的阅读诗刊和人民文学上面的新诗。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只是在默默的阅读,也很少和人谈到诗歌。

这年的秋末,诗刊上面突然推出了一首署名沈诗林的诗歌!

这首标题为【我的生命是一颗星】的新诗,甫一推出,立即在读者中引发了剧烈的震动。这是一首从未见过的新诗,这是一个从未听说的作者。

人们被这首诗的与众不同的创意而震撼,文学界和读者也在争先恐后的对这首诗发表评论。

【我的生命是一颗星】

作者:沈诗林

从宇宙的深处

或许

从宇宙的起点

回荡着

古老永恒的风

在无际的黑暗中

在时间和空间的交界处

有一个身躯

横亘于无垠的苍穹

这是世界开始的时刻

这是盘古的身影

当黑暗终于散去

当宇宙发出光明

在盘古的巨掌中

散落了无数的星星

我从万古神天走来

我从宇宙的起点诞生

在没有尽头的星河里

是被盘古点亮的灯

我没有前世

甚至

也没有来生

此刻

我置身于浩渺宇宙的黑暗中

等待开天辟地的第一声雷鸣

我愿意是光明

我愿意是宇宙的一颗星

表达我的生命的

是我黑色的眼睛

我的呐喊

将穿越无尽的云层

化作风声

化作雨声

化作

誓不泯灭的永恒!

沈诗林,这个名字很快在他就读的学校和他自己的家里引起了强烈的震惊。虽然沈诗林的文史哲一向成绩优秀,但是这个沉默不语的古怪少年,从来未曾刻意表现过自己,也没人注意到他会写诗。

最为惊讶的当然是沈诗染和叶阳。连叶阳工作的出版社里,同事们都在兴奋的和叶阳谈论她的儿子。而沈诗染的同学和她身边的诗歌爱好者,更是欢呼雀跃的要求叶阳将弟弟交出来。因为沈诗林的一鸣惊人让大家太意外、太兴奋了。

电影【回家】摄制组到达旅顺之后,郑思远、韩成印、沈自雄,分别给北京的宋春梅、苏红叶、叶阳打了电话,报告了行程。这几个身在旅顺的电影人,自然也分别获悉了沈诗林和苏红叶的消息。

百感交集的沈自雄,心潮起伏之后,陷入了沉默和沉思。

从沈诗林懂事的时候开始,这个儿子就一直与沈自雄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对于亲生的父亲,沈诗林既不亲近,也不依赖,更不交流。但是,这个小孩对他的父亲沈自雄,却一直是彬彬有礼,但又敬而远之。

这其中微妙的原因,叶阳无法洞察,沈诗染也不明所以。但是沈自雄和他的儿子沈诗林,内心都比较清楚这里的缘由。

婴儿期的沈诗林,当他的目光可以看清父亲的脸庞时,凭借他与生俱来的直觉,他就看到了父亲眼睛里的失望和遗憾。甚至,在沈诗林三岁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父亲面对他的面孔时,所流露出的痛苦。

父亲目光中的痛苦和无奈,让沈诗林很早就体会到了人生的冰冷和孤单。可是,作为父亲,沈自雄为儿子买来了男孩所需要的一切,对于沈诗林的衣食住行,沈自雄都付出了超过任何父亲的努力和辛苦。

然而,随着自己渐渐长大,沈诗林能够感受到,父亲心里的失望和痛苦并没有消散,甚至,他可以感觉到,父亲似乎并没有真的爱过自己,而只是在尽力履行一个父亲的责任和义务。

对于沈自雄,他也曾无数次希望过看到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和烂漫开怀的笑声。可是,他几乎没有看到,他没有看到儿子无忧无虑的童年。

在一个极端敏感聪明的儿子和一个对妻子并没有真正爱情的父亲之间,从一开始,就无可挽回的建立了强大的隔阂和距离。随着沈诗林的长大,这种父子之间的隔阂和距离渐渐就自然而然的固定下来了,而且沈自雄和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无法找到让坚冰融化的办法。

现在,沉默孤独的儿子突然一夜成名,而且还是凭着一首让人吃惊的诗歌。

沈自雄似乎蓦然感觉到了这个孩子内心隐藏的可怕力量,甚至感觉到了这个孩子的神秘和梦想。

直到此时,沈自雄才开始强烈的感觉到,原来自己一直是那么不了解自己的儿子,甚至对自己儿子的个人世界一无所知。

或许,尽管沈自雄为儿子做了很多,沈诗林的内心可能一直都认为父亲根本没有真正关心过自己,也没有爱过自己。

沈自雄产生了一种预感,一种强烈的预感,他感觉到,或许,沈诗林的成名,可能在他们父子之间拉开更大的鸿沟。

在不知不觉间,在沈自雄还没有意识到儿子正在渐渐成为一个大人时,沈诗林,已经悄无声息的长大了。

【我的生命是一颗星】,沈诗林的这首诗歌处女作,宣告了自己成人时代的开始,同时也就宣布了自己孩提时代的结束。

在沈自雄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一个成年的儿子时,沈诗林已经突然作为一个长大的独立的青年,站在了中国诗坛的青年诗人队列中。

【回家】摄制组在进入旅顺之后,住进了铁山镇。

在这里,郑思远和韩成印的对手戏比较多。半年多的拍摄时间,韩成印和郑思远建立了十分牢固的友谊,成了相知相惜的忘年之交。韩老师非常具有中年男性的魅力,性情极为深沉含蓄,而且演戏的天赋超出想象的优秀。这些,都让郑思远十分的赞叹。但是,韩成印和沈自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男性,当郑思远与韩老师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说不清的有一种缺少沟通的拘谨感。而拍戏的时候,两个人马上又像换了一个世界,那种极度协调的配合和默契,让彼此都非常兴奋投入。连宗导和剧务都觉得简直是珠联璧合的效果。

但郑思远和沈自雄在一起的时候,情况却又截然不同。这其中的奥妙和原因,非常难以解释。沈自雄是最能让郑思远任性的人,当郑思远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么无话不谈,甚至也总是那么自由快乐。沈自雄也无法解释这究竟是什么原由。但是,他很清楚,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心情下,当他和郑思远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觉得心里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踏实和充实。虽然两人的相处只有半年多的时间,但沈自雄和郑思远都能强烈的感觉到彼此已将对方当成了生活和生命的一部分。沈自雄日益清晰的觉察到,自己情感和人生的天平,正在日复一日的从自己的家庭和亲情一边,难以阻挡的向郑思远的一边倾斜。

而这种倾斜带来的痛苦和恐惧也正在与日俱增。

人生的一切获得都是有代价的,而且所有的得到,都要付之以相等的代价!我们得到了多少,最终也要失去多少。我们得到的越多,最后也一定失去的越多。我们得到的时候越欢喜,最后失去的时候也就越痛苦。人生永远都是经过配平的化学方程式,无论你最后得到的是一个化合物,还是你最后失去的是一个混合物,当你历尽沧海桑田,阅尽世间冷暖,你终于会发现,就像生命开始的时候一样,最后,你仍然还是一堆原子而已。

对于沈自雄来说,当他作为一个摄影师,真正进入到他职业生涯的正轨的时候,也正是他的人生进入到踏实、愉悦和轻松的时候。因为摄制组的生活对他太重要了,尤其是外景地的工作和生活,更是让他乐此不疲,甚至激动兴奋。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他可以名正言顺、顺理成章的躲开自己的妻子,甚至长时间的离开自己的家庭。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选择电影摄影师的职业虽然很高雅,但是代价很高,做这样一个决定性的选择需要三思。但是对于沈自雄来说,选择了这个职业,那简直就是如鱼得水,获得解放和自由。

对于一个电影演员来说,虽然职业生涯对个人生活也非常具有挑战性,但是毕竟电影的拍摄是分镜头的,没有某个演员戏份的部分,演员甚至可以暂时回家。但是对于电影摄影师来说,全部的镜头,全部的戏份,全部的摄制,都需要从头到尾跟在导演身后,半点没有间歇的跟拍每个镜头,每一场戏。而这,恰恰正是沈自雄选择这个职业的重要原因之一。

也可以说,从一部电影的拍摄开始,摄影师和导演,差不多就是几乎没有机会放假和回家的人。

沈自雄,也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可是,这种合格的性质,也许只限于责任和义务。这么多年过去,对于自己的妻子,沈自雄绝不敢认为真的爱过。甚至,对于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沈自雄也不敢对自己说真正的爱过。

作为一个健康而优秀的男子,沈自雄并不是一个既喜欢女人、也喜欢男子的双性恋者。从少年,青年,到中年,从读书,结婚,到生儿育女,沈自雄非常清楚,他的内心所爱的只有男性,没有女性,也不可能有女性。

没有爱情的婚姻,这就是沈自雄的婚姻现实。

叶阳,沈自雄的妻子,并不是一个愚昧无知的女人,也不是一个迟钝糊涂的女人。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她早就已经懂得了她和丈夫的婚姻是什么样的婚姻。只是,她一直没有勇气迈出离婚的这一步而已。

如今,女儿和儿子都已经突然长大了,对于自己的婚姻,叶阳,也开始陷入了深深的苦思。

她知道自己很爱自己的丈夫,或者说,曾经很爱自己的丈夫。可是,她也已经看得很清楚,她和沈自雄的爱情,是一个完全单方面的爱情;她和沈自雄的婚姻,只是一个自己投入了爱情却从未被爱过的婚姻!

很久以前,叶阳也曾在迷茫中质疑过丈夫是否移情别恋或者另有所爱。但是,这种质疑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女性的直觉或许是所有生命中最强的直觉了。所有的信息和表现,所有的行为和情绪,最后都让叶阳确信了丈夫在外面并没有别的女人,也根本不会另有丈夫爱上的其他女人。

可是,这也成了让叶阳冷静、痛苦和深思的现实。

她不敢让自己相信丈夫是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她不敢去想丈夫是不是会另有更奇特的爱情,她不敢让自己陷入更复杂更可怕的怀疑!

可是,当郑思远出现在宗治扬家里的聚会上,当郑思远跪拜在沈自雄和她面前,成为丈夫的干儿子那一刻,其实叶阳一瞬间就陷入了崩溃和万劫不复,而且所有的疑虑和恐惧,在那一瞬间,都变成了她不必再怀疑的现实。

她当然不会看不见丈夫因为即将和郑思远一起远赴外景地而流露的那种兴奋和激动。尽管沈自雄性情是那么内敛含蓄,但是作为相伴多年的妻子,叶阳怎能察觉不到丈夫显现的蛛丝马迹。

现在,儿子沈诗林作为一个学生诗人一夜成名,所有的欢呼赞叹和惊异,让叶阳悲喜交集。多年的担心和纠结,在此刻冰释,叶阳看到了儿子的未来和希望,甚至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和希望。

她爱自己的丈夫,今生,沈自雄都会是她最爱的男人。可是,她也已经渐渐的感到,她的爱情应该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了,她付出了几乎全部爱情的婚姻,应该也已经到了谢幕的时候了。

可是,叶阳想到这些的时候,重新陷入了更严重的痛苦和迷茫。她已经不是为自己的爱情和婚姻迷茫,而是为自己和丈夫究竟谁会离开这个家庭而迷茫。

她并不害怕每天回到家里时看不到丈夫的身影,听不到丈夫的声音,因为常年的分居生活已经让她习惯了丈夫不在家的日子。她也不担心离婚后的丈夫会恩断义绝,因为按照沈自雄的性格,他一定会更多的承担父亲和前夫的责任。

其实,迷茫中的叶阳,也已经差不多确定了如果真的走到离婚,沈自雄一定会不假思索义无反顾的主动离开这个家庭,把这个家留给叶阳和儿女。而且,按照叶阳对沈自雄的了解,作为丈夫和父亲的沈自雄,不会带走这个家的半点东西。

叶阳真正的迷茫,是在于,一旦离婚,沈自雄绝不会再跟任何女人结婚,可是自己呢?自己也会坚决不再跟任何男人结婚吗?

叶阳并没有答案,她的迷茫是因为,她并不能完全确定一旦离婚,自己会不会再婚。

当叶阳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想到了这些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难道,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家庭,自己经营了多年的爱情,真的是到了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境地了吗?

叶阳,在只有她一个人独守空窗的家里,在儿子和女儿都没有回来的时刻,在丈夫和郑思远正忙碌于旅顺外景地的时候,坐在没有开灯的沙发前,双手支着额头,泪水流湿了整个衣襟。

【第二卷第十六章终】。

作者感言

安德烈德安

安德烈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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