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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心如刀割】

故园无此声 安德烈德安 10085 2024-09-11 01:01:08

【本章前言】

记得第一次在出版物上看到无这三个字,还是在学院的阅览室里。直到那一刻为止,其实我还没有听过这个词汇。这个极具冲击力的词汇,一下子就跳到自己的眼前,十分突然。当时自己心里产生的震动,实在不是阅览室里的其他同学可以看到、可以体会的。

那一瞬间,甚至自己都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推究,凭着直觉,一下子就完全确定了无是怎么回事。

记得那似乎是金德初的一篇文章,题目好像是《百思难解无》。从红楼梦的人物关系,很有人情味的解读了一下无在中国的罗曼史。文章的风格很轻松,很正面,没有任何贬抑无的寓意,而是客观、包容的简介了一下中国的无文化。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杂志上,读到这样的文章,当时对我的影响,可想而知。

那以后,就开始有意的开始关注了一下出版物上涉及此类内容的文章。结果也是零零碎碎的陆续读到了很少的几篇关于这件事的报道、纪实和评论文。

应该是在一九八三年的时候,偶然在书店买到一本吴阶平编著的《性医学》。这本书,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可以算是一部性学启蒙的经典读本了。坦率的说,在没有读过这本书之前,自己还完全算是一个处在性蒙昧状态的未成熟青年。

这本书,让我了解了很多,也影响了我很多。从这本书开始,我开始深思什么是性选择,什么是人的取向差异。但是,也是从这本书开始,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性爱和爱情所能带给一个人的深深的痛苦。

从不了解自己是什么人,到已经了解自己是什么人,但是不敢面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是什么人,这是一个多么艰难而疼痛的过程。

可是,人类之所以区别于其他动物,也正在于人类有着与其他动物不同的复杂情感,有着更为复杂多样的相爱方式,以及更为复杂多变的爱情对象。

这,就是人类;这,才是人类。

【本章正文】

郑思远,感觉到了温俊卿十分渴望倾述的情绪,但也感觉到了温俊卿强烈的紧张和窘迫不安。

对于温俊卿来说,这几乎是生命中一次巨大的冒险,一次不顾理性的冲动。可是,他也觉得好像除了郑思远,已经无法找到一个可以倾述的对象。而且,他已经觉得如果不找一个人诉说一下自己的痛苦和恐惧,他就快崩溃了。

温俊卿:“郑思远,我感到很奇怪,为什么我很想对你说出我心里的最隐秘的事?”

郑思远:“喔?你也这样说?我从小到大,好像一直听到很多人对我这样说。到底因为什么,我也很难说清楚。但是,我总是遇到很多人对我诉说他们自己隐秘的事情。我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好了,我已经给你机会了,说说吧。”

温俊卿:“你这么厉害,那么,你敢不敢猜猜我会对你说什么?”

郑思远:“吘?这倒很新奇啊。你真的让我猜猜你发生了什么事?”

温俊卿:“对啊,我突然想看看,一个电影明星,会不会聪明到连我心里这么特殊的事,都可以猜到。”

郑思远抿紧了嘴唇,眼睛定定的看着温俊卿。

郑思远:“不过,首先你得保证,如果我猜错,或者我的猜测伤了你的自尊,你不准骂我,不许翻脸。”

温俊卿:“尽管放心,这是当然。你只管驰骋想象,拼命猜就是了。我就不相信,这种事你能猜到。”

郑思远低头看着地面,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赵朴初大师的书法,像个大人一样苦笑了一下。

郑思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直很感激你爹为了你,没有再结婚是吗?”

温俊卿:“恩,我曾认为我爹是因为我不会接受一个后妈,所以一直没有再娶。”

郑思远:“可是,你现在却突然发现,原来根本不是这样,是吗?”

温俊卿:“啊?你怎么知道?你的意思是?!”

郑思远:“我的意思是,你已经发现,你父亲根本就不想和女人结婚!是吗?”

温俊卿:“啊?!你也会这样认为?你怎么会猜到是这样的?”

郑思远:“因为,你已经发现,你爹不跟女人结婚,是因为另有原因!是吗?”

温俊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郑思远。

郑思远站起身来,踱步到了寮房的门前,他望着门外站在台阶边上的摄影师沈自雄和制片主任梁建恒。他的神色很凝重,他的声音也很凝重。但他并没有回过身来看温俊卿。

郑思远:“对你的父亲,你一直充满了深深的爱和依恋。他曾是你心目中最值得爱的父亲,甚至也是最正派的完美的父亲。他给与你的父爱,其实一直让你感到,你有这样一个父亲,很幸福。是吗?”

温俊卿站了起来,两眼直直的看着郑思远。

郑思远:“可是,突然一切都变了,你发现了你父亲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觉得你最爱的那个美好的父亲,在你心里坍塌了!”

温俊卿的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已经无法平静。

郑思远:“因为,你终于发现,你父亲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是吗?!”

温俊卿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他的脑袋深深的埋在两手之间。他的双肩在抖动,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哭泣了起来。

郑思远:“其实,你哪里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你的父亲,他并不是一个怪物。而且,他也没有犯罪。你以后就会懂得,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女人。有的男人,生来就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同性。他们也有美好的感情,甚至也有深深的纯粹的爱情。这并不是他们刻意想这样做,而是从自己的生命中带来的。”

温俊卿惊讶的抬起了头来,他的脸上还挂着泪水。

郑思远转过身,他的脸色变得十分深沉,他就定定的看着温俊卿,眼睛距离温俊卿的眼睛很近。两个揭穿了成年人秘密的大学生,都沉默着,都在努力平息自己起伏的心潮。

温俊卿:“郑思远,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你敢说出这些?为什么你把一种无耻的罪恶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郑思远:“为什么你一定要认为这是一种罪恶?难道你父亲侵犯了谁?伤害了谁吗?”

温俊卿:“他伤害了我!而且,他喜欢的是我的同学!我的中学同学,我最要好的朋友!他跟我的同学恐怕已经做了很可怕的事,这还不算伤害吗?!他可能会毁了我那个同学的一生啊!”

郑思远:“你的同学?就因为这,你就要出家?也就是,你准备从此与你父亲断绝父子关系,是不是?”

温俊卿:“那我还能怎么样?难道我能若无其事的去面对我的父亲和同学?!还是我能歇斯底里的去揭穿他们?!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郑思远:“你真的想知道我会怎么做?如果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做,你会不会相信?”

温俊卿:“可惜,你又不是我,你根本不可能体会我的感受。你置身事外,怎么会知道我有多么痛苦?”

郑思远:“好啊,那我问你,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你父亲的问题,而不是你的朋友和同学主动接近了你的父亲?”

温俊卿:“这怎么可能?我的同学只不过是个跟我同龄的小青年,他哪里会有那么复杂?他怎么可能懂得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郑思远:“嗨,哥哥,你真的是够单纯。不过,这种过分的单纯,也可能变成你的无知和愚蠢,你知道吗?”

温俊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这是在乱伦!我的同班同学,一直我们都是兄弟和朋友。他的父亲和我的父亲,也都在一个单位,而且关系都很亲近。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连他的父亲,现在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你说,我爹还怎么做人?”

郑思远:“什么?!上帝!你同学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

温俊卿:“我想,是的。”

郑思远:“那么,除了他的父亲和你,别人可不可能知道?”

温俊卿:“应该是没有。”

郑思远:“好。这应该就没问题了。你那个同学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人?”

温俊卿:“其实,伯父这个人是个性情比较严厉的人。对自己的儿子,一直也是管教的很严。可是,这件事,我看对他的打击是巨大。他一直和我爹的感情是最好的,我爹还怎么面对他呢?我想,他一定恨死我爹了。”

郑思远:“那么,你认为,你的同学的父亲,你的伯父,他会怎么做?他会对你父亲做什么?”

温俊卿:“这我也不清楚。不过,伯父这个人,做人那么耿直、严肃,而且,他跟我爹是多年的好朋友。我想,他宁可自己去死,也不可能向我爹挑明这件事。而且,我相信他也绝不可能和他儿子提到这件事。可是,难道这就没事了么?”

郑思远微蹙眉头,手指按着鼻子,站在寮房的门内,深思的看着门外钟鼓楼下向树仁和江永靖的身影。

郑思远:“我有一个想法,你设法让我跟你同学的父亲见一面。但是,最好做到让他觉得我是和他偶然见面的。我想,他也许看过我演的电影,那么,可能见到我会觉得很意外。我会告诉他我是来拍电影的,到处体验一下生活。那么,他也许就很愿意和我交流了。以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估计可以让他信任我,甚至可能达到很好的沟通。你看怎么样?”

温俊卿:“啊?这,这算什么?就算你可以跟他去交流,可你怎么去谈这么难堪的事?你怎么可能跟他提到这种令人反感的事?如果你搞不好,就会搞砸。那就全完了。”

郑思远:“这你尽管放心,我自有办法和他交谈的很愉快,沟通的很自然。而且肯定会让他觉得跟我接触是很开心的事。你信吗?”

温俊卿:“不信。”

郑思远:“我知道你不会信的。但是我天生就有办法让别人把最烦恼的事讲给我听。你知道吗?人在最苦闷的时候,都渴望能找一个人把自己的痛苦一吐为快。但是,要找一个可以尽情诉说的人,那就很难了。”

温俊卿:“那么,你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郑思远:“你的苦闷都已经对我倾述了,而且,我们也只是刚刚认识。那么,你说我是不是最好的人选?”

温俊卿:“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已经知道了这么多,那么,和伯父见见面,也没什么关系了。他现在仍然还在变电所上班,家里住的地方离变电所也不算远。其实我也知道江永靖老师家大致所在的地方。我的那个同学家,应该就在江老师家北面不远的地方了。”

郑思远:“你去过江老师的家里?”

温俊卿:“没有啊,不过我父亲和江老师是认识的。以前我和我父亲去我那个同学家的时候,曾经路过江老师家的门前。我父亲告诉过我,路过那个很漂亮的院子,就是江永靖老师家了。他家门外有条小溪,很美的。”

郑思远:“喔!你知道吗?我就住在江老师家里啊!”

温俊卿:“你住在江老师家里?那你就很容易找到借口和我伯父碰面了。他姓刘,叫刘仕恩。他儿子,我的同学,叫刘英河。”

郑思远:“我的命还真是古怪啊,我到底是来拍电影的?还是下乡来做群众工作的?”

温俊卿:“就怕你把群众工作做砸了。不过,你是大演员,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郑思远:“我看,就你的思想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你自己的思想解放了,别人的事,我看我都有办法解决。”

寮房外有人敲门。郑思远拉开门,江永靖站在门前。

江永靖:“我可以进来吗?”

郑思远:“当然啊。”

温俊卿:“江老师,是不是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江永靖:“是吗?那你准备如何补偿啊?”江永靖带着一缕怜恤的、让人心动的微笑,看着温俊卿。

在这一瞬间,郑思远似乎突然从江永靖的微笑中看到了一个人的灵魂,看到了一个让他为之心折的、为之感动的复杂的灵魂。这也许就是人性的本质,这也许就是人的灵魂深处的光芒。有时,我们在某一个无法预知的瞬间,突然,也许就看到了一个让我们始料不及的灵魂的真面目。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难以解释的直觉,那是一种用语言不能完全表达的、对一个人的强烈的深刻的洞悉。也许,这一个瞬间,就可能感动了我们的一生,甚至,改变了我们的心灵。

此时此刻,郑思远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向树仁会那么坦荡的坚守与江永靖的感情,也似乎突然了解了为什么一个老年人可以有那么强大的精神力量。因为,这个老年人,应该是深深了解了一个爱他的人的灵魂,了解了这颗灵魂的真诚和美好。

在这一瞬间,郑思远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在发热,甚至自己的眼睛也在发热。在这一瞬间,突然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和声音,占据了他的情绪和渴望。这个人,当然是沈自雄。

江永靖:“思远,你好像有些激动,难道是小温的故事把你感动成这样?”

郑思远:“喔,也算是吧。其实,是你感动了我。”

江永靖:“我?这怎么回事?喔,因为昨晚你从我口中听到的故事,还有今天见到了老爷子,是吗?”

郑思远:“恩,这只是一方面,真正的原因,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也许以后我可以对你说清楚。总之,我觉得,真的是你感动了我。但是,现在我们不去思考这个了。江老师,宗导他们在做什么?”

江永靖:“宗导?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宗导正在做一件奇怪的事,你肯定想不到的。”

郑思远:“快告诉我,是什么?”

江永靖:“小温,走啊,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宗导在做什么奇怪的事。”

当郑思远温俊卿和江永靖再次进入临时接待室的屋里时,看到向树仁老爷子被剃了光头。

郑思远:“啊?老爷子,怎么回事?”

向树仁:“那得问你们导演啊。他叫我剃光头的。”

郑思远:“这么说,宗导让老爷子参加拍戏了?”

沈自雄:“对啦,思远够聪明。宗导让老爷子演一个老和尚。”

向树仁:“你们看,你们导演这是逼我出家啊。我现在像不像老和尚啊?”

江永靖和郑思远齐齐注目的凝视着向树仁,头发剃掉之后,这老头说不出为什么突然显出一种更为清俊、朗润的神韵,让人十分感觉仙风道骨的气度。这实在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或许,是因为老爷子与众不同的脑骨形状,让人更生一种干净脱俗的感觉。

江永靖很出神的认真看着向树仁。向树仁感觉到了江永靖的目光。从江永靖的目光里,向树仁感觉到了一种温暖的力量,一种对一个老年人发自内心爱怜的情愫。

向树仁:“对了,宗导,我要问你,为什么你的电影总是让郑思远这个孩子主演啊?”

宗治扬:“这说起来你们很难相信。知道吗?我让郑思远演我的电影,主要是因为很省时间,省力气。”

江永靖:“什么?这是为什么?”

郑思远:“因为,我不用专门背台词。”

向树仁:“喔?难道你拍电影不用背台词?我老爷子可没明白。”

宗治扬:“你们可能无法想象吧,郑思远只要看一遍台词,差不多就能记住。”

江永靖:“啊?这不会吧?”

郑思远:“当然会啊。而且,我可以很快记住所有演员的台词。只要看两遍剧本,差不多我整个就能背下来了。所以,所有演员跟我一起拍电影就很方便,很省力啦。”

向树仁:“孩子,你不会真是这么一个怪物吧?”

郑思远:“爷爷,我真是这么一个怪物。我从小就是这样,一直具有超人的记忆力。而且,我现在也一直在学英语,到这拍电影,我的包里都装着好几本英语书呢。我学习英语的速度,可能是一般人的几十倍喔。”

沈自雄:“啊?思远,这个连我都有些不信呢。我还真没听宗导专门提过这件事。”

郑思远:“那好啊,我们马上可以现场证明一下啊。你们知道吗?当年我念书的时候,跟我妈一起看电影【红灯记】,我看了两遍,差不多就把整个台词背下来了。”

温俊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郑思远。

温俊卿:“什么?怎么可能?郑思远,我根本不信!你开玩笑,根本不可能!”

江永靖:“我也不信,思远很爱开玩笑。这可是个很大的玩笑,绝对不可能。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怪物。”

沈自雄:“这样吧,我现在也有点发懵了。我也不信。干脆今天就不给思远退路了,我们来试试。”

郑思远:“好吧,那来吧。”

温俊卿:“这怎么试?”

郑思远:“很简单啊,你们找一张纸,在上面随便写三十个乱七八糟的姓名,我只看一遍,保证全部记住。”

向树仁:“哎呦!孩子,这不是来真的吧?怎么会?”

郑思远:“爷爷,我说真的呢。”

温俊卿:“那好啦,你们摄制组的人先别参与,这事儿我来。因为你们那些人的姓名,他可能熟悉。我把我中学同学的姓名列出来,思远肯定搞砸。”

郑思远:“你放心吧,我连顺序都一个不会错,信吗?”

温俊卿:“那好,等我。我就不信。”

沈自雄已经从包里拿出了日记本和笔。温俊卿拿过笔本躲到一边认真写起来。

一会功夫,温俊卿已经写满了整个一页。

温俊卿:“只看一遍吗?那大约不超过五分钟时间是吗?我跟你一起看可以吧?”

郑思远:“五分钟足够,没问题啊。开始。”

郑思远轻松自如把三十二个姓名扫荡了一遍,将名单递给了温俊卿。

郑思远:“好了,你站到摄影师身后去,看着名单对照。”

从第一个,刘家胜,方绍新……直到最后一个许国成,郑思远并没有任何停顿,一口气大声念完了三十二个姓名。

温俊卿当场呆住!所有的人,也当场呆住!

没有人出声。所有的人都没有出声。最发呆的是,沈自雄。

在众目睽睽之中,沈自雄未加任何犹豫的、情不自禁的一下子抱住了郑思远!

郑思远感觉到沈自雄的高昂的鼻子,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几乎能触及到沈自雄的让人眩晕的呼吸声!

沈自雄:“思远!这真的是你吗?!我抓住你才能确定是否真的是你!”

温俊卿也一步上前,一下子抓住了郑思远的胳膊。

温俊卿:“天呐!你怎么做到的?!这太不可能了吧?”

郑思远:“怎么做到的?不知道啊。没什么手段啊。”

韩成印和徐正,此时却从后院转了过来。看到一堆人惊诧的状况,以为发生了什么。

徐正:“喔,大家这是怎么了?”

江永靖:“老爷子,刚刚你错过了最奇怪的事。”

韩成印:“到底发生什么了?”

沈自雄:“发现思远是个怪物!”

徐正:“吘?怎么回事?”

沈自雄:“思远和我可是朝夕相处喔,都没有对我说过他是记忆超人啊?徐老先生,你知道郑思远过目不忘吗?”

徐正:“我听糊涂了。思远啊,到底怎么回事?”

郑思远:“徐爷爷,其实我差不多从小就是过目不忘的,天生有异常的记忆力。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我妈也告诉我不要显露自己的古怪。就是这样了。但是刚才我暴露了一下。”

韩成印:“什么?思远,你说什么?过目不忘?”

沈自雄:“是啦,韩老师。刚刚我们见证了思远确实可以过目不忘。”

韩成印:“啊?这不会吧?”

徐正:“思远啊,这事儿爷爷得亲自见证见证,看你们的样子这不像说笑话呢。”

温俊卿满腹狐疑的低着头,又摇摇头,对郑思远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温俊卿:“我还是不信!我就不相信世上会有什么过目不忘的人。这里面肯定有古怪!唯物论不信这些什么鬼神。我还得再试一次。”

郑思远:“哥哥,你真的不信我?真的是要彻底让我证明?”

温俊卿:“不信!”

郑思远:“那好,今天我豁出去了,来吧,要怎么证明?”

温俊卿:“恩,我想想,肯定难倒你,让你露出破绽。”

郑思远:“其实我根本就没搞什么鬼,也没有什么窍门,哪有什么破绽啊?”

温俊卿:“不信。我就不信有天生过目不忘的,你等我想想。”

沈自雄:“不用想了,干脆这样,我们这些人,每人在纸上写下一段话,看看思远读完是不是真能记住。”

韩成印:“那样可能写的乱七八糟啊,谁能记住啊?”

江永靖:“要不这样吧,我们每人写出一段某本书上的一段话,估摸思远不会太熟悉的,这不就可以了?”

向树仁微笑着拉过郑思远的手,有点心疼的看着众人道:“你们呐,这是卯足劲逼这孩子啊。孩子,告诉爷爷,是不是真的有这本事,还是跟他们闹着玩呢?”

郑思远:“爷爷,您尽管放心,我肯定不是闹着玩的。来吧,你们全部写完了,咱们就开始。但是,今天,有个条件,咱们得有个赌注。小温哥哥,我要是做到了,你怎么说?”

温俊卿:“好,你真做到了,关于我的事,我就听你的,绝不反悔。你要真是这么个神人,我怎么做都值得。”

郑思远:“好了,大家听好了,这是温哥哥自己说的。那么,摄影师,你怎么说?”

沈自雄:“这……这样吧,我豁出去了,拍摄期间,我帮你洗衣服。”

郑思远:“好!大家证明啊,摄影师说帮我洗衣服。”

郑思远:“江老师,你呢?”

江永靖:“我?这个……这样,反正你和摄影师住我家,你真做到了,我心甘情愿给你做饭,行吧?”

郑思远:“温哥哥,还有件事,你要输了,回学校之前,你给向爷爷洗一个礼拜衣服。以后,只要你回来,向爷爷要是在这,你就得过来给爷爷洗衣服,怎么样?”

温俊卿:“好,绝对没问题。”

郑思远:“那好,开始吧。”

沈自雄第一个执笔在日记本上写下了:希望是附丽于存在的,有存在,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是光明。

这竟然是鲁迅的一段比较陌生的句子。

温俊卿写的是:尽管在命运的迎头痛击下,我头破血流,但还往前走。

这是诗人惠特曼的句子。

江永靖写的是: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这竟然是老子的道德经。

韩成印写的是: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走不远,飞不高,好比一条条小渠,如果不汇入江河,永远也不能汹涌澎湃,一泻千里。

这是雷锋的一段话了。

向树仁老爷子也提笔写了一段,是小说红岩里的一段,这是老爷子在最艰难那段日子里背下的一段座右铭。

徐正写下了自己书中的一段话。

宗治扬导演写了小说野火春风斗古城里的一小段。

人人都写完之后。沈自雄大略看了一遍,还算工整。可是沈自雄试着默记了几句,却觉得头都大了。他连本子一起交给了郑思远。

沈自雄:“思远,你先浏览一遍,之后,你再逐字背诵。你说好了,然后本子交给我。你背诵的时候,我们每人都会认真听着我们自己写的那一段。但是,思远背诵的时候,大家不要打断。整个背完再说。这样好不好?”

郑思远:“当然没问题,好了,大家静一下,我先背完。”

在这个古怪的时刻,在这个古怪的地方,在这座百废待兴的古老寺院里,在一群特殊的人组成的老中青人群的围观中,郑思远,将见证一个让人们难以置信的奇迹,将证明什么是超出人类想象的奇迹。

郑思远只是逐字从头到尾阅读了一遍,只有一遍,就把沈自雄的日记本交还了回去。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沈自雄和温俊卿江永靖三人挤在一起,目不转睛的盯着日记本上书写的这最特别的一页。

在公元一九八零年的龙华寺,他们注定要共同见证一次不可能发生而又即将发生的事件。

连西跨院那边几个干活的工人,也耐不住好奇,跑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郑思远用十分标准的普通话,用十分洪亮的声音,一字不差的,声情并茂的,高水准的朗诵了人们写下的整个段子。

所有的人都没有敢出声,人们都呆呆的看着郑思远的脸。只有场记没有忘记用手提录音机录下了郑思远的整个朗诵。

大家甚至已经忘记了鼓掌,温俊卿抓住郑思远询问这里的秘密。

温俊卿:“思远,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记忆术?催眠术?还是特殊记忆法?”

郑思远:“我怎么说你能明白呢?没有任何记忆方法,我就是正常的读一遍,然后记住。是自然记住的,也就是说没有什么特别窍门。其实,也不可能有什么窍门。”

向树仁:“喔!孩子,你是爷爷见过的唯一一个神童了!这在古书上只有神话里才会有过目不忘的喔!这要是你来念佛经,不是转眼就可以把一部佛经倒背如流吗?”

江永靖:“奇迹!如果以后有个大型演出,需要有很长的朗诵词,思远岂不是转眼就可以全部背住,直接就上场朗诵了?”

沈自雄默默的看着郑思远,他不想说话,他感到的并不是惊奇和惊喜,他感到了一种无形而莫名的压力和忧虑,他陷入了沉思。作为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男子,他很确定自己已经无可挽回的爱上了郑思远,爱上了这个几乎没有瑕疵的才貌双全的罕见美少年。可是此刻,他感到了自己的脆弱,他感到了自己的无力,甚至自卑。因为他十分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是多么缺乏驾驭这种感情的资本和能力,更何况自己的妻子儿女就那么翘首以盼的站在自己的身后,将这个家庭全部的幸福期望,就压在自己的脊梁上。

而沈自雄已经更为清楚也毫不怀疑的是,作为一个在最幸运的年代、最幸运的时间十分幸运的踏进了电影圈的天才演员,郑思远,正在日益灿烂的绽放他的光芒,也必将无可阻挡的走到万人景仰的超一流影星的王座上。可是,作为一个电影摄影师,作为一个年将五十的身为人夫和人父的男人,自己,与这个未来的超级演员,会走多远?而且,有没有可走的路?有没有隐情暴露、被人唾弃的一天?有没有被郑思远绝尘而去、毅然断情的一天?

郑思远注意到了缄默沉思的沈自雄,注意到了沈自雄脸上的忧郁和失落。郑思远穿过包围着自己的人,趋身到沈自雄的身边。

郑思远:“摄影师,你好像在苦苦思索我是怎么做到的,是吗?”

沈自雄:“喔!当然是,因为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被你吓着了。”

郑思远:“宗导,向爷爷,你们替我看住温俊卿哥哥,别让他跑了。我和摄影师单独谈谈,一会回来。”

郑思远在前面向龙华寺外走去。沈自雄一直随着郑思远来到了寺院外面的竹林边。

面前是龙河清冽的涓涓流水,远处是仙人洞山区的连绵群山。这里,曾经就是养育了郑思远的老师欧阳子贤的钟灵毓秀之地。这里,曾经就是一代传奇画僧喜禅从山东老家前来落脚生根的修行之地。这里,现在将是电影【回家】的主要故事发生地。

但是,对于郑思远和沈自雄,这里,还是那么的陌生而偏僻。

郑思远转过身来,望着龙华寺的大门。

郑思远:“老头,很不开心?”

郑思远的眼神有些锐利,有些慧黠,甚至,有点流氓。他看到沈自雄的脸色有些苍白、疲倦。

莫名的,不知所以的,郑思远的胸口突然涌上一种怜恤和疼惜的心绪,他心头发热,很想抱住摄影师,抚摸一下他的耳鬓,告诉他自己的心语。

可是,他只是看着摄影师泛着光泽的白皙的手指。这双手,就在几个时辰前,还在他的背脊和胸腹间,温暖的游走抚摸过,让他在微醺中酣睡过。

沈自雄:“没有,怎么会不开心?”

郑思远:“我是不是太爱出风头,过于表现自己了?”

沈自雄:“也不是。不是这样。”

郑思远:“那么,是我们俩在江老师家住在一起,很容易被人议论?”

沈自雄:“其实也不是。思远,你这么小的小孩,已经想到这些?”

郑思远:“昨晚,你和我之间,还是亲密无间的关系。今天,你觉不觉得,你正在和我产生距离?老头?”

郑思远发现,摄影师眼镜后面的眼睛,似乎竟然闪烁着泪光。

郑思远:“干爹,你在生我的气?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自雄移步沿着竹林低头向寺院西南走去。郑思远跟在摄影师的身边。

郑思远:“干爹,是不是我和你相处的过于亲近,你担心被人误会和非议?或者,会影响到你其他的方面?”

沈自雄:“思远,虽然你还是个孩子,但是比普通的孩子,你成熟了很多。你很敏感,很聪明,遇事很有见地。这些,也是干爹喜欢你的原因。但是,这些,不是我喜欢你的主要原因。你刚才所说的,确实也是我想过的问题。但是,我们两人关系亲近,这是我们自己的事,这和别人没什么关系。我是个过来人,没什么可担心的。人与人的关系,本来就有远有近,这很正常。”

郑思远:“那么,干爹,你喜欢思远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沈自雄:“你让我具体说,我也不能完全说清楚。但是,思远,干爹我可以告诉你,你是干爹一生最喜欢的男孩,也是干爹最珍惜的人,其实也正是干爹最爱的人。而且,不管你是不是一个明星,你都是我一生唯一真正爱过的人。可是,你这样年轻,这样前途无量,我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人,而且,我也是个男人,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我现在跟你形成了这样的关系,我是不是太自私、太轻率,太没有理智了?”

郑思远:“你后悔认了我这个干儿子,后悔跟我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关系?你害怕毁掉你的家庭,害怕毁掉你的名誉和事业?或者,害怕毁掉我的前途和未来?”

沈自雄:“思远……”

郑思远:“或者,你害怕毁掉你自己的生活,害怕自己成为罪人?害怕我将来会恨你?或者,难道还害怕我不知何时会疏远你?害怕你自己很快就会变成一个老头?”

沈自雄抬头看着郑思远,定定的深深的看着郑思远的眼睛,看着这个好像什么都知道的古怪而可怕的少年。

沈自雄:“孩子,难道干爹不该害怕么?干爹也是普通人啊,不是无所不能的人。”

郑思远:“干爹,我问你一个重要的问题,你爱不爱我干妈?”

沈自雄:“思远,你不能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郑思远:“好了,我不逼你回答了。那么,如果以后,另一个美女,或者另一个美男,爱上了你,你也爱上了他,你会不会疏远我?”

沈自雄:“思远,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现在已经成了什么关系?”

郑思远:“我知道。”

沈自雄:“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郑思远:“我知道,我和你,是同性之间的爱情。”

沈自雄:“啊!?思远!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郑思远:“我在学校图书馆看过一本书,【外国名作家传】,那里面就有这样的事。”

沈自雄:“什么事?”

郑思远:“法国有个诗人,叫魏尔伦,他就爱上了一个少年诗人,蓝波。蓝波就是个天才男孩,魏尔伦很爱他。而且,魏尔伦还有妻子,就像你一样。所以,在我眼中,你就是魏尔伦。”

沈自雄:“那么,思远,你爱我吗?不要马上回答,想好了再回答。如果无法回答,就不要回答。”

郑思远看着沈自雄,看着沈自雄眼镜后面的眼睛,看着沈自雄被风拂动的发梢,看着沈自雄的嘴角,看着沈自雄那双摄影师的手,看着沈自雄身后远处的山峦和林涛,看着沈自雄头顶的天空和流云。

郑思远:“老头,我说过我爱你吗?你是个老头,我是个年轻小伙子,我是个前途无量的未婚男青年,我为什么要爱你?”

沈自雄抿起嘴角,看着郑思远,他没有做声,只是看着郑思远的眼睛。

郑思远:“你只是我的干爹,只是我的摄影师,我们仅仅认识了几天。你有爱你的妻子,你有更爱你的儿子和女儿,你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你是一个令人羡慕的父亲和丈夫。我,只是一个与你的生活无关的演员,我为什么要爱你?不过,也许我会爱上你的女儿,或者,你的女儿沈诗染也可能会爱上我。如果这真的会发生,那么,或许有一天,你可能就是我的岳父了。到那时,我就不用再叫你干爹,直接叫你老爸。要不我现在就叫你老爸好不好?”

沈自雄眼镜后面的眼睛已经发红,他的发梢都在颤抖,他在拼命克制自己的愤怒,他在全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沈自雄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的声音因为气愤而突然变得嘶哑,他的脸颊是那么苍白,他尽力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他的语声很低沉,很气虚,很克制。

沈自雄:“思远!我们不要再说了。好了,我们别说了,我们回去。”

郑思远掏出手绢,擦掉了自己眼角溢出的泪水。他一把拉住了沈自雄的手,拉住了沈自雄的颤抖的、但是仍然温暖的双手。

郑思远:“干爹,你先回去,我自己待一会。”

郑思远的两手,抄在裤兜里,他看着沈自雄的背影,看着沈自雄瘦削的背影。看着沈自雄那双有点外八字的长腿,正显得疲倦的、伤感的往龙华寺走去。似乎在沈自雄的背影中,在沈自雄的后脑勺上,在沈自雄的无奈的双肩上,郑思远看到了一种强烈的痛苦,一种强烈的失望,一种难以承受的哀愁,和一种深深的莫名的孤独。

在这一瞬间,爱,一种巨大的厚重的、让人窒息的让人难以呼吸的深爱,从郑思远的心底,喷薄而出,涌流到了他的全身,弥漫了他的整个灵魂。

在这一瞬间,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老头,这个此刻显得憔悴的摄影师,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爱的人,甚至也将成为影响他整个生命的男人。他感到了一股巨大的热流涌动在自己的胸口,这种感觉让他为之眩晕,为之心折,甚至,为之伤感。在这一瞬间,郑思远很严重的感觉到,沈自雄,正在成为他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作者感言

安德烈德安

安德烈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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