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登出了特大新闻:《铁拳出击,扞卫长城!──我市刑警大队协助省厅破获军火贩运大案》。 包仁杰拿着报纸翻过来调过去地看,市刑警大队在各级领导的关怀下,在省厅刑事组的指导下,积极请战,顽强战斗,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连续埋伏在……终於成功抓获犯罪分子,捣毁军火贩运集团,缴获各类枪支共计……这报纸在胡说八道什麽呢! 王队长捏着报纸进了局长办公室,这是怎麽回事!省厅那帮人是吃干饭的吗?审了一个多月就审出这麽个结果! 局长没抬头,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这个结果……有什麽不对吗? 什麽不对?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不对!这个案子没那麽简单,局长,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不知道! 没那麽简单?唉,简单不简单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我也知道这个案子很复杂,可是现在上面的意思是要把复杂问题简单化,你当队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您的意思?这个案子就这麽结了?那东城支队牺牲的两个人就白死了?还有二组组长,他差点为这个案子送了命! 就因为我已经赔上了东城分局!我不想再赔上市局大队!这个案子有多深你知道吗?!局长提高了声音。 不管有多深,这个案子不能就这麽完了!省厅不肯查我来查! 不行! 为什麽不行!这个案子我查定了,不能让老百姓指着脊梁骨骂我们给警徽丢脸! 王志文!别忘了你是个警察,警察的职责是服从命令!局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警察的职责是为人民服务保一方平安!王队长毫不示弱把桌子拍得更响! 局长愣住了,王志文很少这麽激动过。 你这话,跟老包说的一模一样…… 老队长? 当初,他去查那条走私船……局长慢慢坐了下来,我劝他不要去,太危险,他也是这麽回答我的,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後一句话,就因为那句话。我让他去了,他去了,就再也没回来……我到现在都在後悔。 王志文嘴角动了动,想说点什麽,没有说出口。老队长牺牲的情景怎麽可能忘得了。 今天,你也说了这句话……我不想让你做第二个老包。 局长,您别忘了,王志文沈吟了一下,每个队员进刑警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遗书,就算我成了第二个包队长,我相信,肯定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王队长,怕死不能当刑警。 我跟自己发过誓,只要我还在这张凳子上坐着,刑警队就不能再死一个人。我老了,干不了几年了,这是自然规律,我想得开。可是你们都还年轻,我不想你们走在我前面。帮我守住这个誓言,行吗? 王队长摇了摇头,局长,我还记得我进警队的第一天,您给我们讲话,您说的一段话,您还有印象麽? 局长苦笑了一声,每年都是老一套,还不就是那些套话嘛。 可是我一直都记得,您说,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局长,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局长沈默了。 过了很久,局长挥了挥手,去吧,保重! 王队长啪地敬了一个礼,转身向外走。 站住! 局长,你……反悔了?王队长站着没回头。 不是,局长摇了摇头,你听好!保护好小包,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拉着你一块到地底下给他爸爸赔罪去! 王队长点了点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 王其实来到了红星路,手里攥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旧报纸,逢人就打听,红星路医院怎麽走? 一个梳着辫子的小夥子随手一指,闻到一股臭味没有?戗着(戗:逆、迎头)味儿走就到了。 我找的是医院不是厕所。 没错!医院就在公共厕所後头。 王其实就这样找到了那家医院。 院子里堆着乱七八糟的草药,一个穿着灰不溜秋的白大褂的中年妇女热情地迎了上来,大哥,看病啊? 有个专治肿瘤的胡大夫…… 哟!您找胡大夫啊?他在里屋呢,您得先挂号,去排队。 排队?这年头得肿瘤的人还真多。 里屋很小,又黑又潮不通风,偏偏人还不少,挤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胡大夫坐在桌子後头,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眯缝着眼睛给一个老头诊脉,厚嘴唇里念经一样地念叨:精血不足……肝火太旺……先抓两服药调理调理,去吧。 老头感激涕零,胡大夫您真是神医啊,说得一点都没错! 王其实有点发愣,那个胡大夫明明什麽也没说啊。 又一个带着孩子的老太太抹开了眼泪,真是多亏了胡大夫啊,我们这孩子在肿瘤医院开刀,手术完了说是失败了没救了,成了植物人,医生让拔管,我们舍不得啊!心说死马当活马医吧,送到胡大夫这里来看看,没想到,这才两个月,孩子能下地了。胡大夫真是活菩萨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 胡大夫笑得露出了黄板牙,哈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嘛,孩子醒了就好啊……王其实拨开众人挤了过去,大夫,您看看,看看这个!说着塞上燕飞的病历。 喂!喂!排队排队!我们都等着呢。有人高声叫起来。 胡大夫收起了笑容,小夥子,别着急嘛,一个一个来嘛,先排队……哦,你这个病人情况特殊,病情比较严重啊?那大家夥先等等吧,他这个情况比较急,就让他先看吧。 谢谢!谢谢大夫! 没什麽,救死扶伤嘛,应该的应该的。 王其实心说什麽应该的?你明明是看到了病历里夹的200块钱! 大夫,您先看看,这个是他的CT…… 不用看不用看,这些什麽检测啊是西医那一套,我们中医没那麽复杂!脑瘤是吧?小毛病!我先开两个疗程的药给你,拿回去不要洗,拿水泡两个锺头,用小火慢慢地熬,熬得只剩一小碗了趁热给他喝下去,记住要趁热,凉了就没效果了。行了到外边交钱去吧。 王其实答应了一声要走,想了想又站住了,大夫,您这药多钱一疗程啊? 一个疗程2000,你先买两个疗程的吧。抽什麽凉气啊?嫌贵?我这可是包好,你想想,4000块钱换回他一条命,值不值?太值了!也就是你运气好,搁别人谁能碰上这麽好的事! 王其实咬咬牙,行,我先上银行取钱去! …… 王队长抽空回了趟家,好久没回来看父母了实在过意不去,王其实一心扑在医院也难得回家,父母嘴上不说什麽心里肯定也难受。 一进门就看见王其实吹着口哨在捣鼓什麽东西,哟,你今天怎麽这麽高兴啊碰上什麽好事了? 王其实没抬头,哥,你过来,帮我看看,我後脑勺上是不是长白头发了? 王志文没动脚,没有,挺好的,就只有几根,少年白,挺正常的。 是吗?也对,肯定是遗传,你不是也有嘛。王其实没在意,笑了起来,不过我还真得去染染了,不然燕子醒了该不认识我了。刚才在车上给个抱孩子的让座,那老太太居然跟孩子说,孙子,快谢谢爷爷。吓了我一跳! 王志文没有笑,弟弟的白头发不是几根,而是几片,看上去就像个小老头。 王其实找出保温瓶,哥,你陪着爸妈,我得去趟医院,这药得趁热给他灌下去。 灌?他不是没醒吗,怎麽灌? 你别管了,我有办法!王其实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陈大夫刚进病房就看见王其实正干着儿童不宜的勾当,你干什麽呢?想憋死他啊! 王其实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哟大夫,我没干坏事,我给他喂药呢。 喂药?用嘴? 是啊,他自己喝不了,我想……王其实不好意思地解释。 什麽药?我没给他开口服药啊,拿来我看看! 王其实赶紧把那张报纸和药一起递过去,把事情经过源源本本讲了一遍。 陈医生捏着报纸,脸色铁青。 大夫?怎麽了大夫?怎麽不说话? 陈医生按下了呼叫铃,护士长,到食堂要盆冰块,把这个糊涂东西给我按在里头凉快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