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王其实把洗碗的工作往他哥身上一推,拉着燕飞进了房:“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燕飞站在屋子中间四下打量了下,这还是王家搬家以后燕飞第一次上门,也是第一次进王其实的屋。看看墙上贴的几张足球明星的海报,燕飞哼了一声,没说话。王其实的脸就有点挂不住了,这种无声的轻蔑真叫人没面子。 “你要给我看什么?”燕飞坐在床边,翻了翻王其实的枕边书——古龙的《欢乐英雄》:“这书我要了,看完了还你。” “不用还了,咱俩谁跟谁啊?我的还不就是你的。”王其实的语气很谄媚。 “少拍马屁!到底是什么东西,磨磨蹭蹭的你烦不烦啊?” 王其实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个自行车铃铛:“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这个东西是怎么回事啊,嗯?” 燕飞的脸有点红,“你……从哪儿找出来的?” “给你搬家的时候……少罗嗦,说,怎么回事!” 燕飞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就是不看王其实:“我……我不是赔你钱了么?” “别转移话题,我可没管你要钱,我就是问你,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飞索性破罐子破摔:“就那么回事儿,我从你车上拆下来的,怎么着吧?” “不怎么着。”王其实戏谑地掂掂车铃铛,“我是说,这东西,怎么不响了?” 果然,那个车铃铛,怎么都按不动。 “笨!”燕飞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拆开看看?” 王其实一拍脑袋,“明白了!” 三下五除二把铃铛拆开,里头塞了张纸团,怪不得按不出声。 王其实把纸团展开,大声念着上面的字:“燕飞喜欢王其实……” “胡说!我明明写的是‘王其实大混蛋!’”燕飞情急地站起来一把抢过来,纸上却没有字,只画了一颗心,用红色的蜡笔画的,很粗糙,旁边还有只小燕子。王其实得意地笑起来,燕飞愣了一下,悻悻地坐了回去。 “说吧,燕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不高兴?别瞒我,你也瞒不了我,燕子,你的心事,我明白。”王其实蹲下来,看着燕飞的眼睛。 “你明白?”燕飞惨笑一声。 “为了咱妈吧,是不是?” 燕飞怔住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王其实无奈地摇了摇头:“燕子,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连咱妈都看出来了,我还能看不出来?那戒指,你当是那么好得的?那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呢,我奶奶留给我爸的,当初破四旧都没舍得交出去。” “可是……你不是答应她?要娶个王丹凤那么漂亮的媳妇……” “不娶了。我早跟妈说了,这辈子都不娶了!” “她……怎么说?” “她说我——鬼,迷,心,窍,了!”王其实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轻松地哼起了歌:“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麽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燕飞轻声唱和,“是前世的因缘也好!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是命运的安排也好!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屋外锣鼓喧嚣,礼炮齐鸣,屋里的两个人背靠着背坐在小小的床上,大声唱着那只古老的歌,一遍又一遍,似乎要一直唱到地老天荒:“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当新年的钟声消失在夜空,守岁的人们终于熬不过困倦昏昏欲睡,小屋变得悄无声息,两个人依然背靠着背,谁也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王其实深深地叹息:“燕子,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在你的病床跟前,我就只剩了这么一个想法——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因缘也好,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只要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一滴泪,悄悄地落在了衣襟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屋外的霓虹灯,闪烁着耀眼的光亮,新年好。 一枚小小的戒指,静静地在桌上泛着光。 是的,也许,所谓的爱情,其实不过就是——鬼迷心窍。那又怎么样?爱了就是爱了,说什么也都没用,说什么也都晚了…… 可惜的是,总是要历尽了无数波折之后,我们才能懂得这个道理。 …… 早上王其实醒来的时候,燕飞已经起床了,正陪着老爷子下象棋。那枚戒指穿了根红绳挂在脖子上,每下一棋就晃一下,晃得老头很不爽,硬说是因为被晃晕了才连输了好几盘。 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中央台重播春节戏曲晚会,锣鼓点儿打得挺热闹——穆桂英看上了杨宗保,把人家五花大绑捆成粽子要拉回山寨成亲。 老太太对杨宗保的别扭劲儿很是不待见,明明是眼馋得恨不能把人家小姐一口吞肚子里去,偏偏还要装模作样一副道貌岸然的假道学的酸像儿。还有那个杨延昭,也不是个好东西,好好的非要把亲儿子杀了,连老母亲来说情都不给面子,差点没被儿媳妇揍得见不了人——这不是自找的嘛! 王爸爸一哆嗦,对着棋盘愣了半天,跟燕飞商量:“悔一步,行不?” 王其实钻进厨房,跟他老哥嘀咕:“我怎么觉得老太太那儿是话里有话指桑骂槐呢?” 王志文忙着做早饭,没理会,王其实一跺脚:“哼!皇帝不急太监急!”转身就要出去。他哥在后面喊:“你赶紧刷牙洗脸啊,一会儿他们要过来拜年。” 果然,没一会儿二组组长两口子带着孩子就来了。小丫头正学走路,长得肉呼呼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可爱极了,一进屋就直接冲燕飞怀里了:“叔叔!叔叔!抱!抱抱!” 燕飞一把把小丫头抱了起来,狠狠地亲了两口,孩子他爹在旁边喊:“只准亲脸!不准亲嘴!”话音未落,只见小丫头乐呵呵地对着燕飞的嘴就‘啵’地一口,二组组长差点没晕过去——不过在燕飞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给小丫头做压岁钱后,组长就迅速地恢复了精神…… 不光是燕飞,王大队、王其实以及老头老太太,谁也没漏掉,二组长两口子不像是来拜年的,怎么看都像是来收税的…… 小丫头和燕飞很亲,一直黏着燕飞不离寸步,到后来说什么也不肯走,哭哭啼啼地撒娇,把他爹嫉妒得直唠叨:“咱俩到底谁是她爹?”被老婆连捶了好几下。 燕飞也很恋恋不舍,跟孩子说了半天的话,一直把人家送出去老远。刚回来就听见老太太跟儿子说着话:“……我也懒得管你们,不管是抱的也好养的也好,趁着我还有把子力气,能替你们带孩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燕飞的脸更白了。 听见燕飞回来了,老太太打着毛线,头也不抬地继续唠叨:“喜欢孩子就赶紧生一个,再不然就收养一个,省得一看见电视里小朋友表演节目都发呆。” 燕飞的脸由白转红,红得要滴出血来。 王其实的脸也有点发烧,老太太眼光太毒了,怪不得能培养出两个干刑警的儿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