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家都喝高了,哭的哭笑的笑唱的唱,连因为高血压而被老婆禁了酒的局长大人也激动得语无伦次,坐在沙发上又哭又笑,喃喃地念叨:“喝吧喝吧大家喝吧,这样的好日子只怕是再也没有了……” 一语成谶,不出几天,局长退居二线的消息就传了来,紧接着,刑警大队人员大调整,王志文和包仁杰调任他职,王其实回了档案科,而燕飞在警校的第一堂课,则因为一名学生的突然晕倒而不得不草草结束…… 青春少年是样样红,可是太匆匆。流金岁月人去楼空,人生渺渺在其中……昨天还是肩并肩携手作战的好弟兄,转眼间,说声珍重,各奔前程。这不能不说是有些伤感的,好在,人还是那个人,彼此还在心里记挂着,也就是了。 燕飞的课很清闲,甚至闲到让一向工作不积极的燕某人都快长了草的地步。王其实建议他向警局提报告给法医科兼职,燕飞心情烦躁地回答:“你撑糊涂了?人家好不容易把我踢出来,哪能再叫我回去!”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再到北京玩一圈去?” “你钱多得没地方花了是不是?” 王其实没了辙,燕飞,你还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滚! 王其实绝望地认识到,燕飞的坏脾气,一时半会儿怕是改不回来了。 仔细想想也怨不得别人,纯粹是自己活该,所以王其实也就释然了。 那些日子开了个什么什么会,全国上下刮起了‘唐装风’,男女老少清一水儿的大红大绿花团锦簇,看着倒还真是喜庆。裁缝店门口排着长队做唐装,王其实也挤了个热闹,做了两套红的回来。 结果燕飞说:“要穿你穿,我不穿,不能给城管找麻烦。” 王其实没听懂,不过既然燕飞不肯穿,自己一个人穿着也够傻的,于是那两套‘情侣装’只好压了箱子底。 后来王其实逛庙会的时候看见一个耍猴的,那小猴子身上就穿了一件大红的唐装……王其实于是回家就把那衣服送了人。 没几天就是春节,这么多年了还真没怎么好好过上一次,今年说什么也不能放过。王妈妈早就放了话,叫燕飞一块儿回来过年——“否则就一辈子别进我的门!” 王其实说妈您这么说就不对了,燕子又不是你儿子…… 王妈妈说谁说燕子了?我说的是你!今年你要是不把燕飞领回来,你就甭打算再回来! “妈咱们不带这样不讲理的好不好……” 结果老太太一跳三尺高:“讲理?!到底是谁不讲理?你们哥儿俩从小到大干的那点破事你当我不知道啊!你现在跑来跟我讲理来了,你那是哪门子的歪理!” “妈!咱把话说清楚,我们……哥儿俩,您骂的到底是我和我哥,还是……?” “滚!你和你哥都一样,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于是,王其实郑重其事地把燕飞拉出来商量:“我妈说了,要是请不动你就跟我断绝母子关系。” 看燕飞没说话,王其实以退为进:“我可不是逼你啊,去不去的你瞧着办,别为我担心,反正老太太也不可能真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燕飞还是不说话,王其实一咬牙,使出了杀手锏:“咱妈也是真心疼你,打小就把你当她儿子看,别忘了你还是喝她的奶长大的呢,大过年的,是不是该去看看她老人家?别让老太太挑你的礼儿。” 燕飞的脸白得像张纸,缓缓地点了头。 …… 王志文难得地在家过年,说是换了岗位用不着再值班了,大家似乎是都有些不太适应,说话都有点别扭。 燕飞跟着老太太包饺子,王大队跟着老爷子准备年夜饭,王其实负责打杂,竖尖了耳朵听他妈和燕子拉家常。 “燕子你快坐着歇会儿去,你看你,一来就一直忙活,真是的,比我们家那俩吃货可人疼多了。”王妈妈的语言透着浓浓的慈爱,话粗理不粗。 王其实尴尬地拍了拍另一个‘吃货’:“快进去哄哄老太太,别让她拿咱俩瞎起哄。” “还是你去吧,你的嘴甜,咱妈爱听。” 再甜也没燕飞甜,王其实一进厨房就看见燕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把王妈妈美得都不知道姓啥了,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看见王其实过来,老太太也不念叨也不数落了,直接一努嘴:“去!烧水,下饺子。” 王其实啪地一个立正敬礼:“是!” 他妈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转过头来对着燕子慈祥地笑:“燕子啊,一会儿可不许客气啊,多吃点!” “妈,到底谁是你儿子啊?这待遇差别得也忒大了不是……” “你就是我从楼下垃圾箱里捡来的野孩子,怎么着吧?不服气去找你亲妈去!” 王其实摸摸鼻子烧水去了。 水很快开了锅,燕飞端着笸箩走过来:“我来下饺子,你陪妈说话去吧。” “燕子,你有心事?一下午就没见你笑过。” “哪来那么多心事啊。”燕飞摇摇头,把饺子一个个丢进了锅。 王其实确定了,燕子的确,肯定,有心事! 饺子上桌的时候,老太太宣布,今年的饺子没包硬币,而是包了个特别的稀罕物件儿,大家吃的时候要当心,别咬太狠了,当心咯了牙。 王其实脸红心跳地想起了当年,那个被燕子扔进自己嘴里的、包着硬币的饺子。 想到这里,王其实有点心虚地往旁边瞟了一眼,燕飞的脸更显青白,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起了当年……那个带着小小的祈盼和希望,却终于化做了一阵青烟的‘小火箭’。 也许,那个寒夜留下的伤害,将永远是胸口、难以抹杀的痛。即使是刻意去遗忘,刻意去原谅,也仍然是一道、不能去触摸的伤疤。 锣鼓喧天,春节晚会开始了,主持人出来给大家拜年,还是那几张熟面孔,只是一年比一年显老了,粉涂得越来越厚,妆化得越来越浓,脸上的褶子却越来越遮不住。一开场的大歌舞也还是老一套,祖国的小花朵们涂着红脸蛋红嘴唇上来蹦蹦跳跳,王其实捂嘴打了个呵欠,却看见燕飞盯着屏幕出了神。 王其实擦擦眼睛对着电视机研究了一圈,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可让法医官出神的——本来也是,大过年的,电视台总不可能播凶杀案吧? “燕子,你看什么呢?” “啊?”燕飞回过神来,慌乱地扒了口饺子,“没,没什么……”忽然停了嘴,吐出来一个东西。 一枚银灿灿的白金戒指,在桌子上反射着眩目的光。 王妈妈探头看了一眼:“收起来吧,我说过了,谁吃到就归谁。” 王其实愣了一下:“妈,你明明没说过啊。”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咽下去一个饺子:“我现在说也一样,怎么着?” “不怎么着,我就是问问。”王其实埋头大口大口吃起来,心里美滋滋的。